男人冰冷淡漠的聲線中,夾雜著少許難以掩蓋的挫敗:
“沈念,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都會答應。
作為交換,你現(xiàn)在就來醫(yī)院照顧秦默,你知道我有多忙,我不可能一直守在這里看護他。”我低聲笑了一下:
“我的要求從來只有一個,盡快同我一起辦理離婚手續(xù)。
至于秦默,作為前妻,我只能建議你盡快給他找個護工?!?br>不知是哪句話惹怒到秦昱珩,手機那頭傳來好幾聲物品被掃落在地的嘈雜聲響。
緊隨其后的是男人怒極反笑的質(zhì)問聲:
“秦默是你十月懷胎,難產(chǎn)了兩天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
沈愿,你當真要跟我離婚,讓我們的兒子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
“怎么會呢?”
我好心提醒秦昱珩,他的身邊一直默默站著一位等他回頭的深情女人:
“孟雪對秦默一直很關心,當然你可以說這是愛屋及烏。
不過秦默一直都很期待你將孟雪變成他母親的那一天。
你身為孩子父親,應該早日替他實現(xiàn)這個愿望?!?br>秦昱珩握拳頂額:
“難道你真的愿意聽到兒子叫別的女人媽?”
我毫不猶疑回道:“一百個愿意?!?br>三年前,孟家國外破產(chǎn),孟雪狼狽回國。
秦昱珩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將孟雪聘為貼身秘書,讓她幫忙打理集團內(nèi)部核心事物。
去年母親節(jié),秦默訂了九十九朵康乃馨,跑到公司送給孟雪,并且多次逃課陪她吃飯。
其實,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至于我,認清現(xiàn)實后,總歸要繼續(xù)生活,繼續(xù)向前看。
手機里,秦昱珩一反常態(tài),仍在喋喋不休的說著些什么。
可我肚子太餓了,實在懶得同他浪費時間。
我語帶不耐對他說:
“下星期一,如果你沒空去民政局,那我們直接法庭上見?!?br>說完,我掛斷電話,關機,走進餐廳。
星期一到了。
秦昱珩始終沒有出現(xiàn)。
于是我正式聘請律師,將離婚事宜全權交給對方負責。
半個月后的一個周末傍晚。
田野之間,頭戴草帽的我端詳幾秒天邊的晚霞,輕輕拍了拍身邊的女孩,笑盈盈的說:
“箏箏,姥姥估計已經(jīng)做好飯了,走吧,我們回去吃飯?!?br>韓青箏興奮的應了聲好,挽起我的手,拿著剛摘下的新鮮瓜果,帶著我一路小跑。
我們有說有笑回到家,推開門。
正要同站在門口的外婆分享今天的勞動成果,可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外婆的表情不太自然。
順著外婆的目光往屋內(nèi)看,我后知后覺于客廳里,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秦默。
外婆多年未見秦默,可是每一年都會用老人機,顫顫巍巍,一筆一劃的寫下信息,催著我將新的全家福發(fā)給她。
因此,她是認得秦默的。
有些事雖然我從來沒跟她提及,但這個獨自生活過大半個世紀的老人,心底清如水,明如鏡。聽到我讓她帶韓青箏去廚房洗水果,晚點再出來。
老人神情黯然的點點頭,替我拂去臉頰上的一點灰,佝僂著腰牽走女孩。
5
我一走進客廳,少年便很是艱難的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看著他打著石膏的腳踝,以及腳邊的簡單行李,我輕聲開口:
“你來我家做什么?”
此話一出,本就略顯尷尬的空間氛圍,此刻仿佛空氣停滯般,變得更加令人難以呼吸。
秦默的手指無意識的扣著牛仔褲邊縫。
沒一會,他的指甲游離線便透出絲絲血色。
這是少年感到焦慮不安的表現(xiàn)。
從前他出現(xiàn)這種行為,我都會第一時間牽住他的手,柔聲細語的逗他開心,以此轉移他的注意力。
可秦默等了又等。
卻絲毫不見我一如往常走向他,阻止他自虐般的刻板行為。
僵持好一會,少年撇臉盯著電視旁的神龕,咬著牙關,囁嚅著說:
“我受傷了,醫(yī)生說,需要你的照顧才能好。”
好一句惹人發(fā)笑的傻氣謊話。
我坐到單人沙發(fā)上,對他說:
“我知道是你爸強迫你來的,你放心,我不會如他所愿,在你眼前亂晃?!?br>秦默出乎我意外的很快搖了搖頭,難得急迫的說:
“是我自己要來的。”
聞言,我安靜幾秒,坦然道:
“不管是誰的主意。你都應該明白,我跟你爸已經(jīng)決定分開,他要了你的撫養(yǎng)權,從今往后,你跟他才是真正的一家人?!?br>我話音未落,秦默驟然將視線轉向我,年輕稚氣的眼眸中,寫滿了慌張與難以置信:
“可是,你是我媽???”
見我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他又倔強皺眉道:
“不管怎么說,在法律上,我永遠都是你兒子。”
是啊,他是我的親生兒子。
我曾經(jīng)給了他我力所能及,所有的愛。
可惜的是,他根本配不上這些愛。
“秦默,你還記得去年我去學校參加你的表彰大會,那時的你,是怎么向老師介紹我的嗎?”秦默拿到國際奧數(shù)賽少年組冠軍,被評為年度優(yōu)秀尖子生那天。
學校為了表彰他,特地提前告知我,表彰會當天,由我親自上臺,為兒子頒獎。
為了不給秦默丟人,素來打扮簡樸的我,特地去高端造型室,花費好幾個小時打扮自己。
然而就在我踏進表彰大會禮堂,剛要跟秦默班主任握手的前一秒。
秦默領來孟雪,主動向班主任介紹:
“這是我的母親,孟雪?!?br>當班主任疑惑的看向我時,少年眼露鄙夷的看著我:
“沈阿姨,麻煩你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家的做飯保姆。拜托你以后不要在這種場合穿的如此花里胡哨,丟人現(xiàn)眼了。”
就這樣,孟雪代替我走上頒獎臺,在經(jīng)久不衰的鼓掌聲中,親自為秦默頒獎,并摟著他親昵合照。
他們的這張合影照片,至今仍然擺放在秦昱珩辦公桌上,最顯眼的位置。
客廳內(nèi),秦默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蒼白。
我不咸不淡繼續(xù)說道:
“秦默,我知道你一直以我為恥,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母親。
既然如此,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正式跟你說清楚。
我,沈愿,不是你的母親。
你,秦默,也不再是我的兒子。
正如你曾經(jīng)說過的,你姓秦,我姓沈。
從今往后,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關系。”
6
說完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我站起身,徑直走到門口,倚靠在門檻上,對秦默下達逐客令:
“你走后不要再出現(xiàn),這個家不歡迎任何無關閑人?!?br>聽完我的話,秦默指尖發(fā)顫,握緊雙拳,死站在原地不肯走。
見狀,我大步流星回到客廳,一手揪著他的衣領,一手拿起他的行李,毫不留情的將他脫拽出去。
“媽!等一下,我的腿……我的腿好痛!”
無視少年揪心的痛呼,我直截了當?shù)膶⑺瞥鲈洪T。
在我將行李丟到秦默身上的時候,秦昱珩從門外的大榕樹后,一臉凝重的走出來。
男人聲音微顫著說:
“沈愿,兒子這段日子天天做噩夢。
他真的很想你,很需要你,你就不能留他在這里住幾天嗎?”
我不假思索回道:“不能?!?br>此時,秦默注意到廚房方向,偷偷探頭看著我們的韓青箏。
少年語帶不忿的指著小姑娘,啞聲問我:
“憑什么她一個外人能住在這里,我卻不行?
明明我才是你的親兒子……”
我神色厭煩的俯視秦默:
“你算個什么東西敢跟我的寶貝干女兒相提比論?
箏箏她不僅能住在這,還能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至于你,你到底要我說幾遍你才能聽明白。
秦默,我最后一遍告訴你,”
我一字一頓,口齒清晰的說:
“我不要你了,從你選擇跟著你父親開始,你就不再是我沈愿的孩子?!?br>秦默傻愣愣注視著我,這個從七歲后便將眼淚視為奇恥大辱的少年,眼淚開始不受控制的在眼眶里打轉。
沉默良久,滿眼失落的秦昱珩在扶起秦默后,終是沒忍住喃聲問我:
“沈愿,你為什么要對孩子如此絕情?”
回應他的,是轟然關閉的宅院大門。
當天深夜,暴雨狂風。
電閃雷鳴之中,秦昱珩的車依舊停在榕樹右后方的泥濘小道上。
外婆舉著手電筒,打開油紙傘,想要給秦默送件保暖的被褥,卻被我及時發(fā)現(xiàn),溫柔耐心的將她送回房間。
隔天一大早,素來沉穩(wěn)冷漠的秦昱珩,著急忙慌的敲響院門,請求我去看一眼秦默。
他說,秦默半夜發(fā)起高燒,又吐又暈,病得很厲害。
外婆耳背嚴重,聽不到敲門聲。
而我給仍在睡夢中的韓青箏和自己帶上耳塞,就這么毫不在意的翻個身,繼續(xù)睡覺。
中午睡醒后,見秦昱珩的車已經(jīng)開走,我臉帶愜意哼著小調(diào),帶著韓青箏繼續(xù)流連外婆的瓜棚。
送小姑娘回學校的時候,她提著不少親手采摘的水果,跟宿舍里的小姐妹們開心分享。
一群極少離開城市的小女孩,嘰嘰喳喳的宛如清晨剛睡醒的小鳥。
“這是藍莓嗎?好大一顆啊,比超市里買的甜多了。”
“那是,我干媽以前可是農(nóng)科大博士生,這種北美品種的大藍莓只在太姥姥家有種,別人家都沒有的?!?br>聽到韓青箏這么說,有人眼神羨慕崇拜的問我,下回韓青箏再去玩,能不能也帶上她們?
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小姑娘們很是雀躍的振臂歡呼。
7
退出女生宿舍,我站在被夕陽染紅的回廊前,默默凝望欣賞許久未在意的廣闊天空。
農(nóng)科大博士生……記不清有多久沒聽到過這個稱呼。
十三年前,我還是個未出象牙塔的研究院女學生。
上課,做科研,寫論文就是我的全部生活。
直到意外懷上秦默。
我本不打算要他。
可是秦昱珩卻表現(xiàn)的像是沒有這個孩子,他寧愿去死一樣糾纏我許久。
下跪求婚,帶上鉆戒,稀里糊涂嫁入豪門。
周圍的人都說,沈愿家的祖墳真是冒了青煙。
一開始,秦昱珩答應我,等到孩子長大一些,我就能繼續(xù)將研究生讀完,然后按著自己的心意選擇自己想做的事。
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眨眼之間,秦默已經(jīng)到了上小學的年紀。
當我提出自己想要回歸學業(yè)的時候,秦家人卻說,秦默不能有一個天天跟泥巴打交道的村婦母親。
就連秦默也說:
“媽媽,奶奶說能嫁給爸爸是你畢生修來的最大福氣,你就不要再沒事找事,給我們秦家抹黑了?!?br>一陣突來的鈴聲,使得思緒回籠。
看清來電顯示是秦昱珩,我神色如常選擇拉黑。
我已經(jīng)讓律師向法院提交離婚申請,也告知過秦昱珩,有任何事直接與我的律師溝通。
他可以選擇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自然也可以隨心所欲直接拉黑。
九月的一場臺風,將外婆家年久失修的偏廳屋頂吹垮了。
為此,我跟外婆商議著干脆全屋加固重建。
重建之前,自是要將一些重要物品收拾打包,放到倉庫。
于是我推開父母曾經(jīng)居住過的房間。
外婆偶爾會拿著雞毛撣子進來掃一掃,所以里面的灰塵并不多。
收拾沒多會,我就看到了兔子先生。
當我微微帶笑,轉身準備喊來外婆時,一個高大溫熱的男性胸膛,擋住了我的視線。
“你拿著的這個玩偶,感覺好眼熟?!?br>聽到秦昱珩低柔磁性的聲音,我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
我問他:
“秦昱珩,你是不是非要鬧到我報警告你非法擾民,你才肯從我眼前真正消失?”
過于直白的嫌棄話語,使得向來冷傲自持的男人,第一次露出從未有人見過的難堪神情。
喉結滑動了一下,秦昱珩語調(diào)低落的說:
“沈愿,我知道你現(xiàn)在恨透了我,所以完全不想見到我。
但是我們畢竟做了十三年的夫妻,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誤會的機會?!?br>我冷冰冰看著他:“我們之間沒有誤會?!?br>“有的!”
我從未見過秦昱珩如此語無倫次的模樣,他慌慌張張的說:
“那天你在酒店大堂看到我和,我和孟雪一起走進去,你為什么不直接叫住我?
沈愿,只要你叫住我,你就會知道我跟孟雪去酒店只是為了見住在那里的一個客戶。
如果你還是不相信,我可以讓人把當天的監(jiān)控錄像找出來給你看……”
說話間,秦昱珩真的拿出手機,準備給酒店人員打電話。
8
然而我卻淡淡表示:
“不必了。這不重要?!?br>“你說什么?”
“我說,你跟孟雪怎么樣是你跟她之間的事。你沒必要跟我解釋這些,因為我根本不在乎?!蔽也]有騙秦昱珩。
其實我準備的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在目睹他與孟雪進入酒店前,就已經(jīng)打印好了。
我原本想著過完第十三個結婚紀念日再跟他提離婚。
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罷了。
秦昱珩呆呆望著我好一會,囁嚅著嘴唇說:
“重要的,沈愿,這很重要。你不能冤枉我……”
冤不冤枉的,其實秦昱珩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然而見我不愿與他糾纏,準備離開,男人還是不死心的緊緊握住我的手腕:
“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已經(jīng)在來的路上……”
話說到這,秦昱珩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而后才繼續(xù)說道:
“把孟雪開除了?!?br>“沈愿,你知道我的性格,活到現(xiàn)在我從來沒有求過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父母。
可是今天站在這里,我求你,我求你給我最后一次挽回的機會。
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看著秦昱珩充滿哀求的雙眼,我的眼神卻平靜如古井:
“秦昱珩,我真的已經(jīng)不愛你了。
所以,到此為止吧?!?br>揮開男人因瞬間失神而毫無力氣的手。
我略過他,走出房間。
房間外,站著一個與秦昱珩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陰郁少年。
他傻傻盯著我手上的兔子先生,沒多會便眼眶通紅。
他指著兔子先生說:
“這是外婆給我縫的,我以為被我不小心弄丟了?!?br>聞言,我對他搖了搖頭:
“不是不小心。秦默,這是你八歲那年自己丟到垃圾桶里的?!?br>兔子先生是我的母親忍著被癌癥折磨的痛苦,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給秦默的三歲生日禮物。秦默小時候不敢一個人睡的時候,只要有兔子先生在,他就能變成充滿勇氣的小戰(zhàn)士。
五歲的秦默會因為兔子先生的耳朵漏出棉花而哭著求媽媽,快點救一救可憐的兔子先生。
但是八歲的秦默,卻能因為回國探親的孟雪一句:
“國外向你一樣大的小男孩不會喜歡這么幼稚的玩偶”
而偷偷摸摸的將兔子先生扯爛撕碎,一臉無辜的丟到垃圾桶最底下。
為了尋回兔子先生,我不得不像個瘋子一樣跑遍附近所有的垃圾處理廠。
一袋接著一袋拆開眼前所能見到的所有垃圾袋,一邊干嘔,一邊顫抖著翻動一整個下午。
才終于讓我找回母親支離破碎的遺物。
那天下午,我沒有控制住情緒,紅著眼用手抽打了一下秦默的屁股,罰他站在角落十分鐘。從這之后,秦默便不再開口叫我媽媽。
時隔多年,秦默眼眸通紅的看著被他丟棄過的兔子先生,帶著哭腔對我說:
“媽,這是外婆給我的,你把它還給我吧,我最近總是睡不著,我真的很需要它……”
秦默伸出手,想要觸碰兔子先生,我卻用盡全身力氣,毫不留情的將大病初愈的他推倒在地。
9
我冷漠至極看著面容蒼白,一臉無助仰望我的少年,說:
“別用你的臟手碰我母親的遺物。”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孟雪驚訝的抽氣聲。
不請自來的女人一臉心疼的看著秦默,而后厲聲質(zhì)問我:
“沈愿,你是瘋了嗎?就因為昱珩不要你,你就這樣對他的兒子?”
我知道,秦昱珩就站在我身后。
孟雪的這番話完全是為了挑撥離間。
我低了低頭,實在沒忍住笑出聲。
事到如此,這個女人還在自以為是,搬弄是非。
我走到孟雪跟前,一言不發(fā)便給她一記耳光。
孟雪愣了一下,張嘴正要說話,我又冷不丁多扇了她一巴掌。
終于回過神的孟雪氣得雙眼含淚,張牙舞爪的要對我動手,可秦昱珩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親耳聽到秦昱珩一邊擋在中間,一邊勸我消消氣,別太激動。
孟雪的臉色走馬燈似的,又青又紅,變換不定。
“秦昱珩,被打的人是我孟雪!不是她沈愿!”
面對女人失控的吼叫,秦昱珩一臉頭疼,黑沉著臉說:
“開除你是我下的命令,跟沈愿無關。沒其他事你快點走吧?!?br>孟雪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哭喊:
“這個女人不僅打了我,還推了你兒子,你是瞎了嗎秦昱珩?!”
聞言,秦默扶著墻壁從地上緩慢站起身。
啞聲說:
“不管我媽的事,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不小心跌倒的?!?br>孟雪的臉色蒼白如紙,她跌跌撞撞著往后退:
“……混蛋,秦昱珩,不僅你是混蛋,你養(yǎng)的兒子也不是個好東西!”
孟雪哭花妝容跑開后,秦昱珩和秦默皆欲言又止,眼帶希翼看著我。
我知道他們正在想什么。
他們以為沒了孟雪這個導火索我便會一如既往地很快軟下心,重新回歸家庭,繼續(xù)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剛往前走沒兩步,身后就傳來秦昱珩得寸進尺的聲音:
“沈愿,我和秦默一大早便開了兩個小時車到這里,我們什么都沒吃。
其實我倒無所謂,就是秦默,他還處在長身體的階段,你能不能給他弄碗面?”
我想了想,只說:
“你們到院門外等著,我拿點吃的過去?!?br>說完,我沒有走向離我最近的廚房,而是拿著兔子先生回到房間。
打開梳妝柜的第一層。
我拿出一份準備多時的文件。
兩分鐘后,我將這份文件,連同著一袋面包一并交到秦默手上。
我對秦昱珩和秦默說:
“我咨詢過律師。國內(nèi)目前很難做到從法律程序上,正式斷絕母子關系。
但是沒關系。只要秦默簽了這份合同,我跟他之間便再沒有養(yǎng)老照拂的義務關系?!?br>我既然選擇拋棄秦默,自然不會讓他承擔照顧我百年的責任。
這份協(xié)議合同,完全是為了保障秦默的利益。
可少年卻驟然紅著眼朝我下跪,扯著我褲腳,哭著上氣不接下氣的求我原諒:
“媽媽,我不要跟你斷絕關系!
沒有你的照顧我就是個生活上的廢物!
我離不開你的,媽,嗚嗚,你別不要我……”
秦昱珩目光空洞看著我。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從來不認識的人。
秦默求了好久我都無動于衷,恐懼哭泣的少年不得不轉向他的父親,撕心裂肺的吼道:
“爸爸!你不是說媽媽只是一時生氣才說氣話不要我的嗎?你騙我!你騙我!
你快幫我跟媽媽說啊,你幫我跟她說兒子已經(jīng)知錯了,說我以后一定會好好聽話的……!”
秦昱珩側過身,遮按雙眼,過了許久,才勉強穩(wěn)定心神,回頭與我四目相對:
“沈愿……”
我漠然打斷他:
“帶秦默回去,別再出現(xiàn)?!?br>說完,我無視秦昱珩和秦默盛滿痛苦的雙眼,緩緩合上木質(zhì)院門。
回到客廳,外婆正坐在陽光一角,帶著老花鏡縫縫補補著傷痕累累的兔子先生。
我倒了兩杯茶水,一杯給外婆,一杯給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做事的自己。
離婚后的第五個月。
我替忙著加班的韓靜去學校接女兒。
韓青箏剛坐上車,就開始同我八卦起學校最近發(fā)生的重大事件。
她說,上個星期一,初三青竹班有個叫秦默的男生,因為跟酗酒的父親吵架,晚修途中跳下四樓,這會兒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也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
因為這件事,學校還專門展開青少年心理健康講座,為此占用了她好幾堂午休鋼琴課。
聽完女孩天真無邪的抱怨,我沉默片刻,輕柔的替她將額間的碎發(fā),挽止耳后。
我說:“我們箏箏可不能像那個男生那么傻,人生還很長,就算犯了錯,只要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沒什么坎是過不去的?!?br>韓青箏懵懵懂懂的點頭后,挽住我的手撒嬌:
“有媽媽和干媽的保護,我可什么都不怕?!?br>“這就對了,說吧,想吃什么,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br>霓虹路燈在道路兩旁閃爍不停,我掌握著方向盤,駕駛銀白色的轎車緩緩駛入車流。
路其實一直都在腳下。
只有有心,哪里都能到達。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