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啞著聲音問，“小經(jīng)，是你嗎？”
哥哥重重點(diǎn)頭，也跟著紅了眼眶，“爸，真的是我，我回來了！”
內(nèi)斂的爸爸一把緊緊抱住哥哥，雙手重重拍著哥哥的后背，“是活的！熱的！兒子……我和你媽等了你八年，你終于回來了！”
“兒子！我的小經(jīng)回來了！”
媽媽跑著上前雙手揪住哥哥的雙臂的外套，軟倒進(jìn)哥哥的懷里失聲痛哭。
“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槭裁催B個電話都沒有打回來！”
哥哥紅著眼安慰，“爸媽，對不起，我只想著混出個名堂來給你們臉上增光，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們的?！?br>媽媽埋怨地拍打著哥哥，將八年的思念和悲痛哭喊出聲。
爸爸伸手扶過媽媽，仔細(xì)打量著哥哥，“那次飛機(jī)失事你可傷到哪里了？”
“是啊，我和你爸找了你八年，全飛機(jī)人都沒了，我和你爸還以為你也……”
哥哥拉著爸爸媽媽到沙發(fā)上坐下，在他們面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爸媽，你們放心，那天我沒上飛機(jī)。對了！”
他拉過大著肚子的女人站在爸媽面前，嬉笑著介紹，“爸媽，這是我媳婦，你們的兒媳慧慧。”
爸爸記憶力一向厲害，一眼認(rèn)出女人是八年前被他們拆散的哥哥的女朋友趙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所以你八年沒回，音信全無就是和她私奔過日子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哥哥當(dāng)即跪下認(rèn)錯，拿出一堆價值不菲的禮品試圖彌補(bǔ)。
他承認(rèn)了。
他八年前是為了和心上人私奔才假死。
巨大的委屈一股腦朝我砸來。
爸媽在哥哥葬禮上憤懣地說為什么死的不是我！
每年忌日的罰跪。
每日吃白米飯就水，被迫吃下海鮮差點(diǎn)死去。
在醫(yī)院被媽媽暴打。
被所有人孤立，被罵害人精，被同學(xué)霸凌……
徹夜輾轉(zhuǎn)的內(nèi)疚和懊悔日日折磨著我。
爸爸兩鬢的白發(fā)，媽媽佝僂的腰，八年的悔和恨以及我的死僅僅是為了成全哥哥的愛情。
可笑，太可笑了。
媽媽瞪了爸爸一眼，維護(hù)哥哥，“小經(jīng)平安回來就好，都要做爺爺了，你說那些干什么！”
爸爸抿著唇點(diǎn)頭，“是啊，回來就好?！?br>他們又變回了那個和藹溫柔的父母。
溫馨得讓我艷羨。
原來，爸爸媽媽也會維護(hù)自己的孩子。
那為什么我在學(xué)校被霸凌找爸爸媽媽撐腰的時候。
媽媽卻罵我，“人怎么光欺負(fù)你不欺負(fù)別人？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自己要是沒問題別人欺負(fù)你干什么？”
我紅著眼看向爸爸，媽媽嗤笑著對爸爸說，“老林，看你女兒又要裝可憐了？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一樣，一天天那個死樣看著都煩！”
爸爸冷冷警告我，“別演了林妍，惡心?！?br>明明是我曾日思夜想盼著平安回來的哥哥，可從沒人告訴過我，真相會這樣鮮血淋漓，殘忍得不敢直視。
我想，也許我真像爸媽說的那樣是個心黑的壞人。
“對了，妍妍呢？我還帶了她從十歲到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呢！”
爸媽仿佛這才想起我，連忙起身要去陵園接我。
哥哥驚疑，“什么陵園？妍妍去那干什么？”
爸爸儼然沉默下來，媽媽風(fēng)輕云淡地解釋，“每年飛機(jī)失事這天我和你爸都會讓她滾去你墓前跪著，但那死丫頭死性不改，就多讓她跪了兩天而已。”
“什么？你們怎么能這么對待妍妍！什么人能一動不動地跪三天！你們給妍妍打過電話嗎？”
哥哥神色激動，眼底閃過痛惜和心疼。
曾經(jīng)的哥哥是比爸爸媽媽還要疼我的存在。
哥哥會攢零花錢帶我去吃好吃的，我闖的禍哥哥會替我背，我被人欺負(fù)，哥哥即使被打得鼻青臉腫也要把對方打得更慘給我報仇。
明明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的大英雄。
可是哥哥，我已經(jīng)不敢再相信你了。
媽媽撇了撇嘴，“她那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
“媽！別說了。”
哥哥直接拿起車鑰匙出門，背影有些踉蹌。
“我去找！”
可我早就成了驗(yàn)尸床上的一塊塊爛肉，連爸爸都認(rèn)不出我，哥哥你怎么可能會找到我呢？
三個小時后，哥哥頂著雨回來，渾身濕透，臉色沉重。
“妍妍不在，爸媽，妍妍失蹤了！”
媽媽關(guān)切地誒呦了幾聲，拿著干爽的毛巾遞給哥哥擦身上的水，“快去樓上換衣服，你的房間一直沒改動呢！當(dāng)心別感冒了?！?br>媽媽說這句話的時候，可曾想過頂著雨被罰跪在陵園的我？
哥哥任由毛巾落到地上，原本自信挺拔的身形微微佝僂，哆嗦著唇瓣再次重復(fù)，“爸媽，我說妍妍失蹤了！”
爸爸尷尬安撫，“沒事的，你妹妹經(jīng)常鬧脾氣搞失蹤這一套，她肯定躲去朋友那了，一直以來她都這樣，不用擔(dān)心?！?br>可是爸爸啊，我唯一的朋友不是被你親自轟出警局的嗎？
原來習(xí)慣是這么可怕。
明明他們知道冤枉了我。
知道我這八年受盡委屈。
可是哥哥找我期間，他們沒給我打一個電話。
哥哥頹唐地跌坐在沙發(fā)上，懊惱地抓著頭發(fā)。
“都怪我，讓妹妹受了委屈。妹妹一定不會原諒我了?！?br>爸媽和嫂子圍在哥哥身邊嘰嘰喳喳地關(guān)心，一時間，我好像從害死哥哥的兇手又變成了讓全家心里不暢快的罪魁禍?zhǔn)住?br>爸爸一錘定音，“等妍妍回來，以后我們一家人都對妍妍更好一些，好好彌補(bǔ)她?！?br>可是爸爸，我回不來了，也沒以后了。
隔天，爸爸將我的頭骨一點(diǎn)點(diǎn)塑形雕畫，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開始逐漸成型。
完成作品后的爸爸身子往后微仰，看見酷似我整張臉的時候臉上神色陡然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