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雞蛋面 的《碧海青天夜夜心》小說內容豐富。在這里提供精彩章節(jié)節(jié)選:4那時蕭乾只是個不被看好的皇子,被打發(fā)來青州說不好聽就是流放二皇子生性多疑,忌憚所有兄弟,也沒放過看似沒威脅的蕭乾我躲在海中遠遠看著,二皇子的暗衛(wèi)團團圍住蕭乾,想要置他于死地我是個不懂事的孤獨人魚,說要看外面的世界,逆著洋流從西洋游到青州海域膽子齊大,又從未見過像蕭乾這樣俊俏的人……我要他當我夫君人魚族認定伴侶,便是一眼萬年我破水上岸,魚尾甩出白冷冷的海浪尾起頭落,鋒利的魚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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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蕭乾只是個不被看好的皇子,被打發(fā)來青州。
說不好聽就是流放。
二皇子生性多疑,忌憚所有兄弟,也沒放過看似沒威脅的蕭乾。
我躲在海中遠遠看著,二皇子的暗衛(wèi)團團圍住蕭乾,想要置他于死地。
我是個不懂事的孤獨人魚,說要看外面的世界,逆著洋流從西洋游到青州海域。膽子齊大,又從未見過像蕭乾這樣俊俏的人……
我要他當我夫君。
人魚族認定伴侶,便是一眼萬年。我破水上岸,魚尾甩出白冷冷的海浪。
尾起頭落,鋒利的魚鱗盡數(shù)殺死那些暗衛(wèi)。
我把蕭乾拖到礁石旁邊,化成人形。
他虛弱卻笑盈盈地望向我「多謝姑娘搭救?!购谟难劬σ环綔厝?,讓我沉溺。
他說我有膽識有魄力,野性不馴,精怪美麗。京城的姑娘文雅無趣,都比不上我在海中魚躍來得有趣。
我同他洗手作羹湯,在海邊的茅屋里磕磕絆絆地學會人類的語言。我?guī)音~尾上飛馳海洋,殺死鯊魚,抓過無數(shù)條海蛇。我同他展示這樣的閑趣。漫天星星的夏夜,蕭乾牽著我的手,拿出他編了整整三天的貝殼頭冠。
他說,要娶我做天下唯一的皇后。
星辰為媒,海天做證,頭冠為聘。
我咧嘴一笑,親了他一口。當即給他做了一個同樣的貝殼頭冠。
「星辰為媒,海天作證,頭冠為聘?!?br>「我柳滄淚要和蕭乾做世上最快活的夫妻,人魚族絕不說半句虛言!」
我把頭冠戴在他頭上,連同一份沉甸甸的真心。
「拿著他,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盡力奔向你為你肝腦涂地?!?br>「我會做一柄你劍鞘中最美麗,最鋒利的劍。」
我那時剛離開人魚族,第一次見到人類的世界,嘗到世間的愛情。
覺得萬物不過海上花,晴雨霧,唯有愛情萬古不移。
「可是,我聽說人類男子都會討很多很多老婆。」我趴在他身上問。
「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飲?!?br>「可你會當皇帝的」我重重點頭
「你這么厲害,我知道你會的。皇上都有后宮佳麗呢,到時候你怕是一眼都見不到我了?!?br>蕭乾湊過來,堵住我的嘴:「你笨啊」
他在海風中環(huán)抱住我,暖融融的氣息撲在我我耳邊
「我只愛你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為你遣散后宮又如何。」
為了這句話,縱使日后再見不到?;涣嗽怼?br>我也毅然決然在他宣布奪嫡時,隨君北上,做他最鋒利的劍。
挨了無數(shù)刀子,落了無數(shù)病根后。蕭乾登基了。
他第一件事,不是大赦天下,不是清除黨羽,也不是繼續(xù)興土木修長城。
他大張旗鼓,說為了我天下社稷考慮。接受群臣進諫,迎娶陸相嫡女,陸嘉晚。
陸相說小女癡戀于他,曾在天子轎下遙遙一見便害了相思病。整日茶飯不思,纏綿病榻。說如果不能進宮侍奉皇帝,她寧愿一頭撞死,也不污了自己的清白被凡夫俗子糟蹋。
陸嘉晚入宮前夜,燈火通明。我面色沉靜,問蕭乾
「你說好只要我一人,為我遣散后宮?!?br>他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頭「你懂事一點,晚兒為了朕命都不要了,你真的忍心看著他去死嗎?何況陸相說晚兒向來溫柔和順,你們肯定能相處的很好?!?br>陸嘉晚進宮了。
那之后,我的心漸漸冷下來同蕭乾之間的嫌隙也再難彌合。
他娶了陸嘉晚后,要正式迎我進宮。
「為了免人口舌,朕只能封你為貴人。不過你的一切配置都可以和晚兒平起平坐,朕不會虧待你的?!?br>我拒絕了。
「我本就不是人,更不會和別人共侍一夫的」
許是想不到被我斬釘截鐵地拒絕,蕭乾額頭爆出青筋
「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嘆氣「蕭乾,我只愿我們還是在海灘上撿貝殼的凡夫俗子?!?br>「別鬧了,兩情若是久長時,我們還差這一日兩日嗎?」蕭乾試圖環(huán)住我。
我拍開了他的手。
也許我就是又冷又硬,野性難馴。
也許回到京中還是那樣文雅和順的貴女更好。
蕭乾不要我這個直呼他大名的大不敬了。
陸嘉晚的溫柔無孔不入,她長袖善舞,慣會撒嬌。越來越討的蕭乾的歡欣。
「晚兒見到朕,向來溫柔小意。」
「柳滄淚野性難馴,不懂規(guī)矩。
人類的愛情就是這般模樣啊。
大海拾貝的閑散皇子,也抵不過故人心易變。
他如今也是獨當一面,多疑善變的帝王心了。
5
在沒幾個月,陸嘉晚就以我狐媚爭寵的理由,把我打發(fā)走了。
我被安排住在偏殿,日日糙米白菜。
人魚壽比天齊,我也曾想大不了就在這地方耗一些時日,熬死所有人再出去。
可蕭乾又紅著眼圈過來找我了。
看到他的血絲,我的心還是忍不住抽痛一下。
他大約是想還我自由吧。
「滄淚,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救一下晚兒,她快不行了!」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從未見過蕭乾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
「你救她一命,朕什么都許你。」
我沉默良久,摸著自己曾為蕭乾擋刺客的胸口,不愿去勘誤陸嘉晚的謊言。
「什么都許我,那,自由呢?」
「你會還我自由嗎?」
蕭乾目眥欲裂:
「柳滄淚,你這輩子都不許離開朕!」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朕給你封妃,許你一世榮華富貴不好嗎?」
我淡淡地低頭。
「七日后,朕來取你的內丹!治不好晚兒,你也別想再得到朕的寵愛!」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得意洋洋地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
「柳滄淚,你說過的,我拿出這枚貝冠,無論天涯海角你都會為我肝腦涂地」
我嘆了口氣
「蕭乾,沒了內丹我會死的?!?br>他不屑地撇撇嘴
「朕怎么不知道,你變得這么貪生怕死了?陸相和晚兒都查過了,人魚的內丹可再生,你不會死的,你會永遠陪著我?!?br>他拂袖而去。
三日后,他派暗衛(wèi)來取我寢宮。
水憐想攔在我面前,我輕輕擺手?;蛟S這就是硬要離群上岸的報應。
暗衛(wèi)綁我去蕭乾面前,他定定地看著我,顫聲道
「滄淚別怕,取個內丹很快就好?!?br>太醫(yī)劃開我的身體,我在巨大的痛楚中化成原型,魚尾亂擺,掃的一地狂亂。
血流成河,聲音嘶啞,太醫(yī)帶著恐懼剖開我的胸口,指著我心臟旁邊的位置。
「稟皇上,這便是人魚的內丹了……」
蕭乾的手顫抖著,小心翼翼摘下了我的內丹。
「皇上…」他的手一顫
「皇上,我真冷啊?!刮议]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6
離了內丹,我便沒幾日好活。
蕭乾沉浸在陸嘉晚有救的滿心歡喜中,一次不曾來看過我。
甚至我寢宮中都沒人來燒炭。
水憐攥著我的手不住掉淚:「小姐,小姐我們回青州吧?!?br>「你跟我說大海很美,我也想陪你一起看看大海?!?br>我笑了笑,撫摸水憐光滑的發(fā)
「好啊,你這小淡水魚,也該看看大海?!?br>提起最后一絲精神,我跪在蕭乾的宮前想交代后事。
大旱,一天一夜。
蕭乾都沒出來,人魚耳力佳,我聽到屋內的溫言軟語。
「柳小姐,皇上正照顧晚貴妃呢,閑雜人等免進,您進去實在是不合規(guī)矩呀。」
我扯扯嘴角,罷了,我走。
我?guī)е畱z快馬回青州。
「水憐,沒內丹,我也變不成原型了。真想帶著你在海上遨游一圈啊?!?br>水憐抱住我「小姐,我永遠陪著小姐。」
「我死后,為我在海邊立一座墓?!?br>「就寫{滄海月明珠有淚}吧?!?br>「你可以去天地尋訪,代我看到我沒看過的所有大千事物??创蠼蠛?,山川湖泊。
記住了,別信男人的好。」
7
天下仍是大旱,莊稼顆粒無收。
災民遍野,怨聲載道。
蕭乾成夜翻來覆去,又遣走他的暗衛(wèi)去尋我。
暗衛(wèi)無不失望而歸,「皇上,卑職無能,未能尋到柳女官?!?br>「出動御林軍和捕快,全國上下搜查?!故捛浜咭宦暋笇げ坏剿?,朕要了你們所有人的命!」
我坐在他旁邊,盯著那盤黃澄澄的小魚干。
我本就是人魚,野性難馴,愛吃同類。這種炸的酥脆的小魚干是我最愛,在宮里,卻是眾人嫌棄。
塵緣快快斬斷吧。
下輩子我不想做人魚,不想做任何開了靈智的生物。
話本里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就是這個道理吧。
還沒想好下輩子做什么,陸嘉晚就來了。
她抱著她養(yǎng)的名貴貓,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還拎著一個精致的食盒。
水晶棗,桂花糕。各式各樣我沒怎么吃過的精致點心擺滿整張桌子。
小魚干被有意無意打翻丟在一旁。
滿地渣子。
「皇上,御膳房怎么越來越不上心了呀。這種下三濫的東西也好意思給您呈上來,我們咪咪都不吃!」那只白貓亮了亮尖利的爪子,對虛空處的我挑釁一喵。
「皇上你把他們都換了,嘗嘗晚兒親手做的……」
陸嘉晚輕輕地擺著食盒,嬌聲嗔怪著。
蕭乾卻怒了。
他猛地起立,揮手掀翻整個桌子。
精致的點心灑落一地。
我撇撇嘴,都說了:
你們少吃點,就沒饑荒了。
光一枚糕點,都夠一戶百姓喝一年稀飯。
蕭乾郁結心中,難得沖著陸嘉晚發(fā)火:
「誰允許你擅自進來的?」
陸嘉晚花容失色,哽咽道
「臣妾聽聞皇上心乏,想來寬慰寬慰皇上?!?br>「都是臣妾的錯,皇上要罰就罰臣妾吧?!?br>她顫顫巍巍地解開自己的胸襟,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膚,嬌顫顫地
「皇上……」
蕭乾眉眼跳了跳,定定地看著那片肌膚上猙獰的傷疤。
陸嘉晚抽抽噎噎,「臣妾不知道哪里做錯,但悉聽皇上吩咐。晚兒一向是最愛皇上的呀。」
「皇上您忘了嗎,當初是晚兒擋下的那一刀啊…」
我愣住了。
哪一刀?
離宮前我向來不離蕭乾左右,他只遇刺過一回。
是我為他擋了一刀,但當時他也重傷過多,昏迷了。
可竟然是陸嘉晚冒領了嗎……?
蕭乾怒火漸漸平息,他長臂一覽,把陸嘉晚揉進懷里。
吻著她的發(fā)頂
「都是朕脾氣不好」
陸嘉晚哭著,柔若無骨地推搡著蕭乾的胸膛
「皇上你壞死了,嚇壞晚兒了!」
她掩面埋在蕭乾懷里嚶嚶哭泣。
突然,外面?zhèn)鱽淼诺诺偶鼻械哪_步聲。
「皇上……」是大太監(jiān)。
「蠢東西,看不見朕正和貴妃在一塊兒嗎」
陸嘉晚也露出半張粉嘟嘟的小臉,嬌聲道
「你個閹人,怎么這么沒眼力見兒!」
大太監(jiān)嘆了口氣,沉默半晌,仍是開口。
「皇上,奴才有要事要稟」
「御林軍找到柳女官了?!?br>一句話如驚雷砸平地,屋里一片沉寂。
8
次日清晨,蕭乾又隨君御駕親征。
來到青州海域。
天下大旱,海邊堆出層層堅硬的白色鹽晶。海浪都不再呼號,一片荒蕪中,我的墓穴大敞大開。
「皇上,我們只尋到這處墓穴。柳女官的尸骨,興許是入海了吧?!?br>統(tǒng)領腳打顫,戰(zhàn)戰(zhàn)兢兢匯報。
我看著他的反應,原來世人都怕被暴君砍頭。
「但柳女官的墓穴,還有一些隨葬物……」
「梅瓶,山水硯,都是皇上您賜給她的東西?!?br>「這大抵確實」他小心翼翼指了指墓碑,「確實是柳女官的墓?!?br>蕭乾手中無意識摩挲著一對翠簪,夜明珠作眼,藍田玉作簪。這是他登基前送給我最大的禮。極盡天下之力搜羅世間寶物,他把最大最亮的夜明珠捧給了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可惜世逝時移。
「滄淚最喜海洋,朕便送你海洋中最好的寶物。碧瀅瀅的,像你的眼睛?!?br>如今,這把簪子作為我的隨葬品,被攥在蕭乾手中。
他把玩著簪子,藍田玉雖然溫潤,但簪尾巴鋒利,仍刮開手心,刺出了鮮血。
相顧無言,隨行的將士盡數(shù)跪下,一片哀戚。
「皇上節(jié)哀順變……」
蕭乾攥著簪子,不管不顧地仰天大笑。
他向前,拽起首領的頭,一腳便踢了上去。
「朕怎么養(yǎng)了你們這群廢物?!」
「一群不識大字的粗人,連一條魚的伎倆都識不破!」
「山海經上寫,無數(shù)的大臣都告訴朕,人魚壽比天齊,取內丹根本傷不了她」
「她慣會貪生怕死,上次不肯救晚兒也用的這個伎倆」
「朕分明看見她的內丹被取出后,自己收拾行囊?guī)е膛?,一路策馬東去,不再回頭?!?br>「她不過是故伎重演罷了,你們這群蠢貨,竟被這障眼法騙到?!」
蕭乾大笑拂袖,狂亂地踹著周圍的士兵。
一片寂靜,眾人小心交流眼神,一句不敢多言。
大家都看出,這的確是我的墓碑。
只是皇上不肯信,他們也不敢信。
「不知柳滄淚怎么想的給自己安座墓,真是不判得好。還放了這些朕賞賜的東西,故意讓朕以為她死了?!?br>「連這朕搜羅全國海域為她尋來的夜明珠玉簪也丟進了墳墓,她好生殘忍」
蕭乾眼神冰冷,摩挲著玉簪,沉聲道
「柳滄淚一罪,假死數(shù)次,逃避國難,辜負天下百姓。
二罪欺君大錯,欺朕瞞朕」
「午全國通緝,快馬放出話。若是柳滄淚還玩消失不肯現(xiàn)原身,別怪朕不仁不義!」
他沉默良久,定定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蕭乾怒氣沖沖,又廢了一匹快馬。
連夜回京。
陸嘉晚早早在宮里候著。
她料到蕭乾一去定會生氣,早備好精致的點心和婀娜的舞,嬌聲軟語地在溫柔鄉(xiāng)里等蕭乾歸來。
可蕭乾仍是心事重重。
天下大旱,縱使他沉淪溫柔鄉(xiāng)數(shù)年,也不會放手難得到來的江山。
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國力衰敗,民心潰散。就連地方的芝麻官,都有卷鋪蓋逃到別國的。
蕭乾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群臣的進諫也越來越多。
他總是摔掉殿內新鮮美味的水果點心,皺眉嘆氣
「若滄淚肯獻出內丹,怎會如此?!?br>我的魂魄游移在他背后,看他癡狂的惺惺作態(tài)。
一年了,終于念起我的好。卻仍是打我命主意。
上朝的人都越來越少,文武百官無不潰散。收斂好或清或貪存下的金銀細軟,一路舟車帶著全家老小潛逃到他國另謀生路。
跑的了的人想快點跑,跑不掉的人也急著傳信。
「趁京城還能買多囤點糧食吧,等各地災民闖進來,咱也要完!」
「可不,別想著什么人魚內丹啦。」
「聽說前幾日青州海邊剛找到人魚的墓,好像死一段時間了?!?br>「興亡百姓苦!」
人們都在盡力逃出京。
所有人都相信國要破家要亡,求雨解旱的人魚早就死了。
只有蕭乾還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他不肯信,不敢信,或者是不甘心信。
暴民涌入京城,撞破城門。
蕭乾終于急了。
9
他拋下百官,召集所剩無多的御林軍:
「把那個叫水憐的婢子抓到慎刑司,嚴刑拷打,定要逼她說出實話!」
他怒笑
「這水憐雖然卑賤,卻和柳滄淚情同姐妹,情誼深厚。我倒要看看把這個水憐折磨得生不如死,柳滄淚還坐不坐得??!」
我渾身顫抖,還沒反應過來,魂魄便已沖到了蕭乾面前。
「蕭乾,你個瘋子,惡魔」我顫抖著阻止他,毆打他,狂亂地在他身上捶打「放過水憐,我死了,我已經被你害死了!」
盛怒之下,我的魂體卻只能穿過蕭乾的身體,帶不來一絲痛楚。
他感受不到毆打,也聽不到我的吶喊。
水憐被關進慎刑司,受盡極刑。
她指甲被血淋淋地絞開,銀針沒入。
我的魂體抱住她,整夜整夜陪在她身邊。
倘若我還在,那這些折辱他的惡人都會被我的魚尾掀得血肉模糊,我會把他們都千刀萬剮。
可我只有脆弱透明的魂魄,唯獨剩下兩眼空空。
我又回到輪回處,拼命求救。
「救救水憐吧,救救水憐吧,我愿意再不入輪回!」
孟婆嘆了口氣,她在這座橋上看我來回踱步了三年,內心對我多有憐惜。
她拍拍我,魂體久違地感受到一絲暖意?!肝医o你一鍋湯,你用魂體給她喂下,待她醒來便會一切如常了?!?br>我點頭如搗蒜,孟婆盛好了一壺湯。
水憐面色蒼白躺在地上,我沖過去,用魂體將湯一勺一勺喂進她嘴里。
她突然發(fā)現(xiàn)意識漸漸回籠,身體也不那么疼痛。
「小姐……」水憐嘴唇翕張,微不可聞,「一定是你」
「我聽見海浪聲了,是你在身旁保護我么?」
眼睛真酸,可魂體沒有淚。
水憐顫抖著手臂,擁住我魂體的位置。我回擁她,看不見彼此,我們卻都察覺到顫抖的暖意。
日出時,蕭乾親自前來審問。
水憐被銬在絞刑架上,仍直著身子不屈地瞪著他,冷笑
「皇上近來多消磨啊」
我也發(fā)現(xiàn),蕭乾面色枯槁,印堂發(fā)黑,眼白泛黃還布滿紅血絲。
「看到皇上過的不好,奴婢就覺得解了不少心頭恨?!?br>蕭乾盯著水憐,半晌才開口
「滄淚也同你這般恨朕嗎?」
水憐冷哼一聲
「小姐只會恨海濤天?!?br>蕭乾顫聲自語「滄淚不知,朕是有苦衷的。」
「滄淚鮮妍明媚,可她終究只是一條野性難馴的人魚。深宮里的路數(shù),她有太多不懂?!?br>「更別說一開始,她連人類的語言都不會!」
「朕登基時,需要晚兒的家族勢力鞏固江山……」
「可滄淚竟然沒看出朕的苦衷,她太天真,太不體貼了?!?br>「她尚未馴化,為何總這么不滿足?朕許諾她后位,給她最好的夜明珠藍田玉———一條人魚有什么不滿足?只是要她的內丹救一救蒼生,為何不肯啊」
他還是不懂我,當年的我我不想要后位,不想要藍田玉夜明珠。
我生性單純野性難馴,想要的唯有那個星空下為我戴上貝殼頭冠的少年,能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不要臥榻之側有其他女人的頭發(fā),不要總是拋下我,不要總是貶低我。
…不要總是傷害我。
我太天真了,可一個離群逆流的人魚,又怎能不對愛情抱以這樣虛妄的幻想?
「小姐曾說過很多次,若不是皇上鄭重許諾會為她遣散后宮,她不會離開海洋,不會離開故鄉(xiāng)?!?br>水憐講著我的心里話。
蕭乾沉默,仍是淡淡開口
「朕或許在某些事上辜負過她…可朕終究是真心待她?!?br>「那她得到了什么呢,她甚至得不到陸嘉晚的同等待遇?!」
「她不能衣食無憂地生活,還要被你們千刀萬剮去救別的女人的命!」
蕭乾也發(fā)怒,他猛一拍絞刑架,水憐的身體抖了抖。
「她得到了朕的真心,全天下最珍貴的天子的真心!」
「天下已經大旱,暴民圍城,都向朕討說法?!顾孀∧?,「朕不愿做愧對百姓的亡國之君?!?br>他瘋狂搖晃著水憐單薄的身體
「柳滄淚再不出來,就是叛國欺君雙重重罪!」
水憐嘴角滲血她,她冷笑。
「奴婢不是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嗎?!顾ζ鹦靥拧干驅④娝懒?。」
「墓也給皇上看過了,就連皇上賞賜的那些物十兒也都在?!?br>「是皇上偏不信?!?br>她用盡全身力氣,沖蕭乾的臉上啐了口帶血的唾沫。
蕭乾震怒「一個卑賤的奴婢到現(xiàn)在還敢嘴硬,朕即刻就仗殺你」
「上刑具———」蕭乾話還沒傳遠,大太監(jiān)便慌里慌張進來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顾虻嘏榕榭念^。
又小心翼翼開口「青州海邊又打撈到一件隨葬品,想來是柳女官的生前用物……」
「奴才這就給您……」
話沒聽完蕭乾便暴起,對著太監(jiān)的心口一踹。
大太監(jiān)捂著胸口倒地痛呼間,一頂貝殼頭冠從他胸襟處掉了出來。
砸在大牢的地上,清脆一響。
10
蕭乾愣住了,發(fā)狂地抖起來。
他幾乎站不穩(wěn),顫抖著向貝殼頭冠走去。
他手抖著,俯身撿起那枚頭冠。
貝殼的邊緣已隨年歲磨損,他顫抖地摸著貝殼粗糙的齒邊。掏出自己懷中的另一頂頭冠。
兩只頭冠邊緣的貝殼完美地吻合上去。
好像突然承受不了巨大的悲痛一樣,蕭乾晃了晃。
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皇上!」「皇上!」
下人們亂作一團,一窩蜂上去攙扶他。
旁人都不知曉他因何發(fā)狂。
我的魂魄懸于半空,只覺得可笑。
倘若我真是假死,真是自私自利不敢出來,我不必把向來貼身的貝殼頭冠也埋進墓里。
現(xiàn)實就是———我確實如旁人所言一般,死了。
尸骨無存。
那個在海浪中涌身救他,為他下刀槍火海,為他再不回到大海的滄淚。是真的死了,魂歸九天,尸骨拋回大海,再無一絲在世上的痕跡。
「皇上……」
蕭乾雙眼失焦,聽不見一片茫茫然的呼喊。他徑直走向水憐,囁嚅道
「滄淚……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焦急地詢問,似乎想在水憐臉上找到一絲玩笑的裂縫。
水憐怒極反笑,鮮血自她嘴角流下。她雖銬在絞刑架上餓,仍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蕭乾頹唐的姿態(tài)如同吃了什么饕餮巨宴。
「回稟皇上」水憐一字一頓地說,「小姐死于內丹被取,您忘了嗎,是您取出去救晚貴妃的啊!」
「人魚內丹只有一顆,取后幾日內壽命盡失」
「不可能……」蕭乾面色慘白,淚水無意識流下。
「為什么,滄淚為什么不告訴朕?!」
「小姐當然說了」
水憐諷刺一笑,雙頰被淚水浸濕。
「可皇上一心只有晚貴妃,擔心晚貴妃的身體,一句不肯信小姐的話?!?br>「皇上您忘了嗎,我們說過很多次,可你前幾日還堅信人魚的內丹能再生呢?!?br>「小姐離開京城前,想最后見你一次?!?br>「可皇上在陪晚貴妃,閑雜人等一律免進?!?br>蕭乾顫抖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他原地呆立轉圈,似乎在尋找出口。
可他身形剛微微一動,便嘔出一口血。
「皇上!」
他仰面躺在地上,噴血如涌泉,后腦也磕破血流如注。
11
夜深了。
蕭乾氣息微弱,緩緩睜開雙眼。
陸嘉晚焦急地撲上來。
「皇上,晚兒要心疼死了?!顾似鹚幫氪荡担胱约鹤熘?。
「臣妾好怕」她嘟起雙唇湊上去,氣息不穩(wěn)。
「皇上是去親自審問水憐那婢子了?柳滄淚撒謊成性,她身邊的婢子肯定也奸詐狡猾???」
「氣壞皇上了吧?!顾崛鯚o骨的雙手蜿蜒伸進蕭乾的被衾。
「皇上龍體要緊,別見那賤婢了。」
「晚兒連夜開方子熬的藥,喂你喝?!?br>但蕭乾臉一偏,側過了她湊上來的唇。
沉默不語,靜靜地望著她。
陸嘉晚摸著胸口
「皇上別這么看臣妾,臣妾羞……」
蕭乾突然笑了,輕聲道。
「晚兒你向來溫柔和順,最會為朕排憂解難?!?br>陸嘉晚嬌軟地望向他。
「晚兒愿意為皇上做一朵解語花?!?br>「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朕的社稷不穩(wěn)?!?br>他頓了頓
「國師今日出了個法子,女性本陰。如今大旱乃帝國陽氣太盛。便引全國最尊貴的女人獻祭,方能求雨?!?br>啪」碗清脆地碎在了地上。
陸嘉晚變了臉色。
她趴在龍榻前不住磕頭
「皇上」她哽咽道「皇上不可聽信讒言啊」
「人祭已廢除千年,皇上不可冒險?。〕兼慌滤?,臣妾只怕皇上犯了忌諱……」
「那你為何又最贊同讓柳滄淚祭祀呢?」
蕭乾平靜地反問。
「臣妾只是一婦道女子!那柳滄淚是頭畜生!」陸嘉晚終于忍不住,她崩潰地大叫。
「這是她的分內之事,一條畜生能上京城都是最大的恩賜了!她冷血無情」
對了,對了!
陸嘉晚驚慌失措地解開胸襟,露出白嫩的胸口。
「皇上您看啊,這是晚兒為您擋刺客留下的痕跡。」她邊說邊流淚「皇上不要丟下晚兒啊」
蕭乾輕柔一笑。
他伸出大手,輕輕撫摸著那道疤痕,語氣溫柔如情人的呢喃。
可陸嘉晚卻如墜冰窖。
「晚兒,你告訴朕,這真是你為朕擋刺客嗎?」
陸嘉晚想扭身躲過他的手,可蕭乾卻死死攫住她的脖頸。
她眸中驚慌,卻無路可逃。
「皇上,千真萬確啊!」她拼命掙扎哭叫著,「皇上您怎么能這么想晚兒啊!」
「那日的下人都能為臣妾做證,臣妾絕無二心!」
她眼神又突然狠戾起來。
「水憐,是那賤婢說的是不是?!皇上您偏信賤人!」她砰砰撞向床板。
「下人?晚兒,你說的是你從陸家?guī)淼馁N身宮女,還是說你宮里的大太監(jiān)?」
陸嘉晚額頭見紅。
蕭乾面上無一絲笑意,仍舊輕聲說道。
「真沒想到真遇到刺客,書房里都是陸家的人啊。」
陸嘉晚驚恐地咬住嘴唇,不住搖頭。
「不是的皇上不是的——」她頭上的血越流越多
「臣妾家里沒有安排人刺殺皇帝,臣妾父親沒有絕對沒有?!」她拼命證明,卻越描越黑
下一瞬,她便慘叫起來。
蕭乾把玩著她的金不要,直接摸沒入了陸嘉晚的指尖。
十指連心,她痛的快昏過去。然而蕭乾用一把短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
「再不說實話,朕便取你的腦袋?!?br>陸嘉晚嚇瘋了,她抽噎著。
「刺客是……是臣妾父親安排的?!?br>「臣妾父親料到柳滄淚會擋在前想除掉她……」
「擔心她威脅到我地位,更擔心皇上您被她迷了心智!臣妾父親都是以大局為重啊皇上!」
陸嘉晚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蕭乾手起刀落,寒光一現(xiàn)。
陸嘉晚短促地叫了一聲,便向一旁歪倒過去。
再無氣息。
蕭乾揉了揉眉心,他料到民心盡失,陸相等重臣也不會再放過他。
沒人能救他了。
他又召來了水憐。
「滄她,恨朕嗎……?」
水憐自顧自坐下,她望著蕭乾的臉笑了笑。
「小姐走前,給了臣妾好多銀錢。
她叫我離開這里浪跡天涯,看她沒看過的美景。
千萬別愛上凡間的男人。」
她緊緊盯著蕭乾。
「可我不想走
「我怕我走后,她在這偌大的海洋里,再沒朋友了。
小姐的大半生都是孑然一身的。」
二來———」
我想親眼看看皇上的報應,看你是如何禍亂人間!」
我的魂魄望著水憐,這妮子是第一次沒聽我的話。
明明嘴上答應好好的,說要看遍世間奇景向我炫耀。
可這傻丫頭,還一直守著。
她一直在等這一天吧。
12
「小姐在死前,已經不恨皇上了?!?br>蕭乾臉上閃過奇異的色彩,眼睛亮了亮。
「小姐不是人,自然不懂那么多人類的情感。
她只愿自己天性未馴,太過純良。
識人不清,看不破人心的奸惡。
「對于皇上,小姐只情愿———
生生世世錯過?!?br>我被取內丹,長跪在長街前的那一夜。
才明白自己自始至終只是在模仿人類的情感。我不懂愛,也不懂恨。
我愛著一個虛幻的少年。
而多疑猜忌的冷血帝王,絕非我的心動之人。
蕭乾的臉上變幻莫測。
「朕給了滄淚真心……」「不,這不可能!」
他又哭又笑,形似瘋癲。
水憐殘忍地笑了,最近她輕聲說
「誰在乎?」她一字一句像匕首刺在蕭乾胸膛。
「你們人類的真心,是世上最靠不住的東西,小姐她不稀罕了?!?br>蕭乾口中再次血流如注。
夕陽西下,水憐走出這方皇宮。
她望著高墻上窄小的天空。
「小姐,下一世再不要來這人世了?!?br>我的魂體越來越透明,我知道是塵緣已了。
快入輪回了。
水憐抱住我的魂體,
「小姐,我看不到你。
但我知道你一定在這里?!?br>「大海真美,山川也很美,我?guī)闳タ??!?br>我緊緊地回擁她,雖然我們都感受不到彼此。
水憐策馬到壺口,化形為魚。她縱身躍入黃河,驚濤拍岸。
黃河之水天上來,又奔流入滔滔大海。
千古多少名篇,浪花淘盡英雄。
我緊緊和她相擁。
魂體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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