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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大年初五,四處張燈結(jié)彩,年味還比較濃厚。

深夜,一輛桑塔納警車從川北縣城急駛而過。

凌晨時分,警車停在距離渠江火車站一里開外的地方,沒關(guān)車燈,川北縣周鎮(zhèn)派出所副所長劉開義,臉青面黑的從駕駛室走下來,拉開后車門,厲聲喝道:“下來吧!”

身高175,身材偏瘦的肖凡拿著一個背包,從后座下車,唯唯諾諾走到劉開義身邊。

看到身邊瑟瑟發(fā)抖的肖凡,劉開義掏出一包不帶過濾嘴的翡翠,從煙包里抽出兩支,丟了一支給肖凡,然后自個點上,重重的吸上幾口,呵斥道:

“你說你這個混小子,跟老李頭學(xué)點拳腳,下手就不知道個輕重,目前情況是:對方兩人開瓢,一個腦震蕩,一個還有多處骨折,現(xiàn)在都躺在醫(yī)院?!?br>
肖凡頹廢的在警車邊蹲了下來,埋頭抽著悶煙,一直不敢說話。

劉開義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放低了一些音量,“對方是食品公司經(jīng)理的兒子和商業(yè)局副書記的兒子,那兩小子更混球,一天到處惹事生非不說,耍得沒事,還摸到小媳婦鉤子上去了。你也算見義勇為,但是下手也要有個輕重啊!如果賠付最少幾大千,還要負法律責(zé)任,你家的情況,你自己又不是不清楚。一直比較孝順、明事理、懂禮貌的孩子,怎么忽然就犯渾啊?還好沒死人,趕緊出去躲一陣子,時間久了,到時候你掙到錢,我在幫你周旋一下,賠點錢私下協(xié)商,把事情處理了?!?br>
說完,劉開義丟掉叼在嘴里抽了半支的香煙,解開警服的上衣口袋,掏出三十元錢和一張寫好的紙條,塞進肖凡手里,有些溺愛的摸了摸他的頭,

“事情已經(jīng)出了,別想太多,在外要注意安全,別再惹事,紙條上是我鄉(xiāng)下侄女謝燕的地址,她在廣東東莞打工,聽說工資蠻高,你小子沒地方去,可以去這里,這錢是我的小金庫,只有這么多,當(dāng)叔的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一直往前走,一里多地就是火車站,你走吧!”

肖凡起身,看著眼前責(zé)備中充滿關(guān)愛的老街坊,沒有說話,雙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劉叔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轉(zhuǎn)身朝渠江火車站走去!

看著遠去的背影,劉開義從兜里掏出煙點上,

“警察放走肇事者,而且還是親自護送,到底是對是錯?自己是憑本心做事,老街坊,誰家馬桶被“盜”,派出所都知道的年代,這小子從小就特別懂事,熱心,好助人,從不惹事,不想他因為樂于助人進牢房,毀了一生........!”

........

大年初六下午3點55分,驚慌失措的肖凡,登上由渠江開往廣州的火車。

車廂核載108員,現(xiàn)實車廂里旅客已超出一倍還多,超員的車廂除座位之外,每一個犄角旮旯也擠滿或站、坐、趟的人,WC門口也是站崗的人,一人上WC,要挪動一群人,才能打開WC門。

列車駛出渠江站半個小時后,肖凡緊張的心有些松懈,蹲在車廂中間,打著盹。

“查票了,查票了,所有人把車票拿到手里,開始驗票?!?br>
擁擠的車廂,亂哄哄的嘈雜人群,女列車員費力在人群中挪動,一邊嘶喊,完全沒點女性的溫柔。

聽到查票,肖凡身邊一位矮個子男子靈活的趴下,鉆進三人座的座位下面。

一行座位,就一個三排座,一個兩排座。

肖凡迅速鉆進兩排座下,身軀彎曲,身高175,在兩排座下始終長了一點,頭在座位下,屁股露出了座位。

身上就那點散碎銀子,就想逃票。

列車員走近座位,看見有屁股露在座位外,用腳踢了踢他的屁股,提示道:“出來查票,出來查票?”

肖凡從座位下鉆出來,有些驚慌,像小媳婦撒嬌,害羞的說道:“我沒有票?!?br>
列車員調(diào)侃的訓(xùn)斥道:“躲到座位下逃票,你也藏好點啊,顧頭不顧尾,把鉤子(屁股)露在外面,瞎子都能看到,馬上補票,車票26元,逃票按票價的百分之五十處罰,13元,共計39元?!?br>
列車員調(diào)侃,肖凡狼狽的樣子,許多旅客吆喝起來,眼神有鄙視,有同情,也有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嘲笑。

大眾的目光,列車員的訓(xùn)斥。

膽怯,羞愧,肖凡的臉像猴子屁股漲得緋紅,有些結(jié)巴的說道:“我...我...錢不在身上,可以等一下補嗎?”

逃票還賴賬,列車員像只打鳴的斗雞,怒氣的呵斥:“沒錢還敢上車,站到列車室那去,下一站把你交給車站,讓你家人拿錢到車站取人。”

列車員大聲嘶吼道,年齡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估計是內(nèi)分泌失調(diào),絲毫看不到女性的溫柔。

尷尬得語無倫次,肖凡捂著臉,“我...我有錢,但錢......,放在不...方便的地方”

瞪著肖凡,列車員笑侃,“車廂就這么大,有什么地方不方便?還能把錢藏褲襠里不成?”

無地自容,低頭沉默,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肖凡低聲說:“怕被偷,我的錢真藏在褲襠里?!?br>
看熱鬧的旅客哄堂大笑……

肖凡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真被自己調(diào)侃的玩笑說中,女列車員也愣在那里,一時還真不知道怎么接話,看肖凡老實憨憨的樣子,良心發(fā)現(xiàn),稍微放低了一些音量,“你到列車室里去把錢拿出來,然后補票吧。”

走進列車室,解開布條做成的腰帶,從內(nèi)褲內(nèi)層縫著的口袋里,掏出幾張折疊很規(guī)整的鈔票。一張50元、兩張10元,三張5元,兩張2元,一張1元,共計90元,肖凡第一次南下廣東所有家當(dāng)。

肖凡初中畢業(yè),待業(yè)兩年多了,逃亡之前,在一家桌球房幫人看店,一月15元,外加一天一包4毛8的紅梅香煙。

家庭環(huán)境不好,平時領(lǐng)到工資,肖凡全部交給母親。

這次事發(fā)忽然,家里臨時給肖凡湊了25元,劉叔支援了三十,球房老板聽說他仗義出了事,支援了30元,三姐從同學(xué)那里東拼西湊借來5元,肖凡離家時,偷偷塞進進他手里。

......

56小時后,凌晨1點25分,火車抵達本次列車的終點-廣州站。

90年代初,無數(shù)班各省發(fā)往廣州的列車,只能停靠這個位于流花路的廣州火車站。

出站旅客,接待親友的,攬客小販,渾水摸魚的小偷,午夜拉皮條的老媽子等混在一起,出站口密密麻麻的人。

緊跟人流費勁的擠出站口,火車站外廣場上,到處也是熙熙攘攘是人,行走著、站著、席地而坐、席地而躺的。

許多火車晚上或深夜到達,錯過當(dāng)天發(fā)往目的地的汽車,經(jīng)濟條件好的會就近尋找旅店、賓館住下,沒條件的就地而臥,在車站廣場上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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