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八點，華燈初上。

“汪不仁，這些年辛苦你了?！毙煲菘戳搜叟赃呂葑右呀?jīng)入睡的徐靈，平靜開口。

在徐逸對面，汪不仁唯唯諾諾，悶著頭說不出話來。

九年時間，恍然如夢。

曾經(jīng)那意氣風(fēng)發(fā)的惡少，早已不見囂張的模樣。

“紅葉，讓薛一針日夜兼程，趕來巴山郡，二十四小時內(nèi)，我要見到他?！毙煲菸⑽?cè)頭。

始終站在徐逸身后的紅葉頷首：“喏！”

氣氛，陷入沉默。

良久，汪不仁鼓起勇氣：“徐逸，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

徐逸的變化太大了，大到他不敢相信。

眼前這個戎裝染血，眼神深邃如星辰一般的男子，真的是當(dāng)年那個體弱多病，被他欺負(fù)之后卻倔強(qiáng)沉默，從不向父輩告狀的徐逸？

徐逸隔窗眺望漆黑如墨的蒼穹，古井無波的開口：“去了南疆，有位老人給我起了個新的名字，徐牧天?！?/p>

“新的名字？徐牧天？”

汪不仁猛的瞳孔收縮，眼珠子似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

徐牧天！

是那個領(lǐng)百人鐵騎，奔襲千里，殺得上萬境敵潰不成軍，圍魏救趙夜狼關(guān)，迫使三十萬大軍回防救駕的徐牧天？

亦或者是一人之力堵一國之門，千軍萬馬無一敢向前一步的徐牧天？

手染千軍血，腳踏萬里骨的……徐牧天！

汪不仁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那是一種發(fā)自靈魂，從內(nèi)心深處生出的顫栗。

徐逸。

徐牧天。

這本該是兩個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名字，卻汪不仁恍惚的瞳孔里，漸漸重合。

“你這些年為徐靈所做的一切，我已知曉，你的病雖是頑疾，也能治好?！?/p>

徐逸身軀微微往前傾了些，目光平靜：“現(xiàn)在，我答應(yīng)你一個要求?！?/p>

汪不仁嘴唇顫動，久久無語。

“不急，想好了再說?！?/p>

徐逸起身，走到隔壁房間，低頭看去，心中一痛。

徐靈沒睡，她睜著眼，眸中死灰，沒有焦點。

“小鈴鐺，睡不著么？哥哥帶你出去走走?！?/p>

徐逸說著，將徐靈攔腰抱起。

輕若無物，卻重若千鈞。

二十三歲的大姑娘，不足七十斤……

徐逸親自推著輪椅，帶徐靈一起上了路邊停靠的黑色悍馬。

車身傷痕累累，猙獰而霸氣。

“你就不去了，這是我家的私事?！?/p>

徐逸輕描淡寫對汪不仁說了一句，黑色悍馬如兇獸一般，在夜色下緩緩駛離。

汪不仁呆滯良久，返回屋里，顫著雙手拿出屏幕有裂紋的手機(jī)，點開了新聞直播。

半小時之后，就該是徐牧天封王的重大新聞。

……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晨星酒店。”車上，徐逸柔聲開口。

徐靈嘴唇顫了顫。

九年前，徐逸因不滿父親二婚，憤然離家，從戎南疆。

不到半年，巴山郡首富徐云曜，從晨星酒店一百零八層，一躍而下。

也在當(dāng)晚，徐家千金徐靈，從四樓跌落草地，摔斷雙腿。

次日，趙錢孫李周，五家齊至，瓜分徐家偌大家業(yè)。

至此，名門徐家，家破人亡，泯然于眾。

汪家大少汪不仁，因保護(hù)徐靈，遭受報復(fù)，汪家三十二口，除他之外，盡數(shù)命喪黃泉。

有人不讓汪不仁和徐靈死。

要他們活著，豬狗不如的活著，遠(yuǎn)比死去更痛苦。

彼時的徐逸，初改名徐牧天，手握三寸寒鐵，戰(zhàn)蒼茫之軍，對巴山郡發(fā)生的一切無從知曉。

直到昨日，九年鏖戰(zhàn)，蒼茫破膽，國都懸白旗，舉國投降，徐逸班師回朝，才知曉這被封鎖八年半的消息。

有人，瞞他。

今夜的晨星酒店，有一場拍賣會。

壓軸之物，卻是徐云曜視之如命，曾說過要當(dāng)做傳家寶的東西。

二十分鐘后。

巴山郡五星級酒店，晨星酒店。

徐逸推著輪椅，有紅葉緊跟半步之后，進(jìn)入七樓。

偌大會廳，名流匯聚。

一個個衣冠楚楚，西裝革履。

三五成群，談笑風(fēng)生。

拍賣會已過半場，稍作休息，便是壓軸。

徐家兄妹的出現(xiàn)，頗為惹人注目。

一個戎裝染血，一個粗布麻衣。

與各界名流、與輝煌大廳、與高貴優(yōu)雅，半點也不匹配。

“看起來很陌生啊，你從哪里來？”一個黑裙女子款款而來，開口間，滿是趾高氣昂。

“貧民窟來?！毙煲萜届o應(yīng)道。

“哇，貧民窟？來做什么？拍賣？”女子夸張捂嘴，似很驚訝，實則滿臉嘲弄與不屑，沒有絲毫隱藏。

“好臭，什么味啊?！迸赃呌腥税櫭寄蟊?。

其同伴則指著干瘦如柴，頭發(fā)枯黃的徐靈：“是她身上傳出來的臭味！”

雖然住在貧民窟，但汪不仁將徐靈照顧得很好，便是連腳上破洞的帆布鞋，也干干凈凈，身上更無臭味可言。

他們所謂的臭味，是貧民窟的味道。

“他身上也臭呢?！庇钟腥酥钢煲?，滿臉嫌棄。

徐逸身上是有味道的。

血腥味混雜著汗味，在煞氣的攪拌下，于沙場上，令人膽寒。

但到了這腐朽之地，身處名流之中，他們不懂敬畏，只覺骯臟難聞。

“放肆！敢對我主不敬，你們……”紅葉身上殺意再現(xiàn)，冰冷的眸子里，泛起尸山血海。

十五歲被徐逸從死人堆里挖出，單槍匹馬，輾轉(zhuǎn)百里，闖十二關(guān)卡，一身傷痕累累，終歸救回了她的命。

于那一刻起，徐逸便是她的天地世界，她的日月星辰，她此生誓死追隨的唯一！

“無知螻蟻，不配染血。”徐逸淡淡開口。

紅葉低頭，殺意再次消弭，只剩下滿心敬畏。

于眾人而言，他們只不過是感覺到忽然有一股冷空氣降臨，隨后便消散無蹤。

“兩個神經(jīng)病，一個殘廢，莫不是傻子吧？都什么年代了，以為演戲呢……笑死人了，小子，快滾吧，這里不是你這種人能來的地方?！?/p>

“啊呀呀，我好怕??！莫非你是貧民窟出來的戰(zhàn)神？不知道上哪撿一身破爛戎裝，再染點雞血狗血，就可以出來嚇人了？什么玩意啊。”

“嘿嘿，即便真是軍人，也沒資格在我等面前叫囂，惹得爺不高興了，讓你三更死，閻王都沒辦法留你到五更！除非……你是我天龍第一戰(zhàn)神徐牧天？”

“哈哈哈……”

面對這肆無忌憚的滿堂嘲笑，徐逸倒是平靜，淡然自若，低著頭的紅葉，卻渾身微顫。

徐逸被辱，她似千刀萬剮！

砰！

猛然，會廳大門被推開。

一行衛(wèi)兵動作矯健，分列兩邊。

穿黑色中山裝之人，快步而來，面對徐逸時，面容嚴(yán)肅，右手握拳抵于心臟。

鐺！

鐺！

鐺！

夜晚九點的鐘聲響徹。

伴隨著振聾發(fā)聵的肅穆之聲：“國主親令，上峰聯(lián)名，于此亥時擢升徐牧天上帥為百將之首，封南疆之王，號牧天戰(zhàn)神！”

同一時間，天龍大地，九州十三省四十二郡，萬千懸空液晶大屏，滾動出一個沉甸甸的名字。

徐牧天！

咻！

窗外，煙花綻放。

會廳里，如鬼蜮般寂靜無聲。

坐在輪椅上的徐靈，渙散的瞳孔微微聚焦，緩緩轉(zhuǎn)動，看向了這個自稱自己哥哥的男人。

萬眾矚目下，徐逸右手握拳，抵在心臟處，聲音沉穩(wěn)，帶著雷霆之勢：“本王，受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