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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試讀章節(jié)


來到鄆城的第二日,深秋微雨。

天地間沉陷昏黃中,半分沒有帝京繁華,卻平白給人一種古老濃郁的氣息,燕回因這番景色迷了眼。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看著外面的黑瓦斑斕,輕聲道:“這自由的氣息,真是帝京比不得的?!?br>
歲秋卻邊收拾桌面上的東西邊說道:“今兒個奴婢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見官家的人也回酒樓,奴婢就與他們聊了幾句,說是李家已經(jīng)安排好了婚宴,下午應(yīng)該就會有人前來說婚期是哪一日?!?br>
歲秋說著神情一沉,又嘀咕道:“那些個勞什子,嘴上說著恭敬姑娘你的話,做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昨日李家要前來要回信物的事情定是被他們知曉,還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編排姑娘呢?!?br>
燕回神情淡淡,似歲秋的話根本就沒有入她的耳中,目光眺望著遠(yuǎn)方,只是那雙清幽的眸瞳中有著一縷淺淡的惆悵。

這時,外面響起了酒樓小哥兒的聲音。

“就在這間房中,圓媽媽,請?!?br>
歲秋的神情微變,看向站立在窗戶邊的姑娘。

接著房門被推開,一位身著得體的老婦人走進(jìn)來,身后約有七八個侍女。

圓媽媽的目光落在里間燕回的臉上,視線并沒有停留太久,她福身,身后的侍女一樣畢恭畢敬。

“見過燕娘子。”圓媽媽說著就直起身子:“老奴奉老太君之命前來照顧燕娘子,直到燕娘子與二公子成婚,婚期在明日黃昏。”

燕回聞言,一手負(fù)在身后,神情坦蕩,并沒有女兒家該有的嬌羞:“那就麻煩這位媽媽了?!?br>
圓媽媽眉頭微動,這女子的反應(yīng),又在老太君的意料之外啊。

“老奴沒名沒姓,跟了老太君后,便得一個圓字,娘子就喚老奴圓媽媽吧。”圓媽媽說道。

燕回神情凝了一下,轉(zhuǎn)而又縹緲如煙似的慢慢淡化:“是圓滿的圓吧,這個字真好?!?br>
圓媽媽也沒想到燕回會這么說,倒顯得這小娘子并不難相處,對于官家的安排,圓媽媽內(nèi)心的不滿卻因為燕回的這句話消散了不少,起碼不是個刁蠻嬌氣的祖宗。

“這些侍女就跟在娘子身邊了,待入府后,老奴會跟在娘子身邊,李家門第娘子應(yīng)該有所耳聞,雖不及帝京的高門望族,但也是這北境九州十八府的天,規(guī)矩眾多,還請娘子不要覺得麻煩。”

燕回聽后,內(nèi)心不由掀起一絲嘲諷,李家那位足以用‘傳奇’二字形容的老太君看來是真的很不滿她,這明目張膽的安插人在她身邊。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圓媽媽說的極是?!毖嗷匮凵?guī)?,卻不達(dá)眼底,只要不妨礙她過多的事情,就井水不犯河水。

圓媽媽不由的多看了兩眼那矗立在窗邊的少女,似乎、這女子的氣勢與年齡并不相符,有一種老氣橫秋的很感覺,但僅限感覺,而并非容顏。

日薄西山時,鄆城中才出現(xiàn)幾絲暗淡的殘陽,而也將淡在黑夜之中。

一日下來,那汴京望族中的規(guī)矩、李家苛刻的規(guī)矩以及女子的舉手投足,圓媽媽硬是一絲都沒有從燕回的身上找到半分錯處。

圓媽媽心里甚至多了幾絲憂心。

酒樓大門處,歲秋送走了圓媽媽一人,回頭看向留下來的四位侍女,頷首淺笑。

四位侍女也是相繼回禮后跟著歲秋走進(jìn)了酒樓中。

到底李家安排的侍女沒有再次進(jìn)入燕回的房中。

室內(nèi)彌漫著一股細(xì)膩的清香,燕回身著淡綠的中衣靜靜地坐在窗戶邊,美人容顏昳麗,一根素靜的白玉簪在發(fā)間才沒能讓三千青絲散落,越發(fā)這般簡單,越動人。

這酒樓唯一的好處就是,能看到萬家燈火。

歲秋走近,低聲道:“姑娘,奴婢把舅老爺安排的嫁衣拿了出來?!?br>
燕回眼睫一動,視線繼續(xù)看向遠(yuǎn)方:“歲歲,你可幻想過有朝一日嫁人的場景?”

歲秋微微一愣,隨即臉頰染上少許的紅暈,說道:“姑娘打趣奴婢了,奴婢從未有幻想過?!?br>
“我幻想過?!毖嗷鼗仡^看著歲秋,臉上有了幾絲郁色:“爹娘還在世時,總想著那個人來娶我的場景?!?br>
歲秋一驚,然后上前兩步,低聲道:“姑娘,今時不同往日了,還是謹(jǐn)言慎行。”

“我知道?!毖嗷赜羯跃?,唇角勾起淡笑:“只是難免有些遺憾,與你說說也算是放下了這遺憾?!?br>
歲秋上前把窗戶給關(guān)上,這才轉(zhuǎn)身低聲說道:“姑娘能如此灑脫奴婢甚是欣慰,前程往事姑娘就忘了吧,奴婢也能理解姑娘此時的感慨,任誰一輩子沒能嫁給心心念念的人都會有遺憾,只是,這世間怎能事事都如愿呢?明日過后,姑娘你就是北境李家二公子的妻,不管姑娘以后與李二公子伉儷情深相融以沫還是貌合神離,都莫要提起姑娘以往的心事?!?br>
提起李蘇彧,燕回的眼皮微微一跳,她淡淡一笑,伸手又推開了窗戶:“是啊,永遠(yuǎn)都不要回頭,要一直往前走。”

歲秋蹙眉,又關(guān)上了窗戶:“深秋了,姑娘莫要染上風(fēng)寒才是,明日姑娘有得累的,姑娘休息吧?!?br>
——

戌時三刻。

圓媽媽走進(jìn)了堂屋中,屋中的侍女們自動退下,唯有主位身邊那一襲雪白錦衣的江蘊陪在老太君的身邊。

老太君端莊的端起茶盞,輕抿小口后,一手捻著蓋子在茶杯上拂了拂:“那燕氏如何?”

圓媽媽如實說道:“不容小覷?!?br>
明明圓媽媽的言語很輕,落在老太君與江蘊的耳中卻有些沉重。

老太君放下手中的茶盞,眉梢微動:“哦?能讓你說出這四個字,那應(yīng)該是個人物,就是不知官家安排這么一個人進(jìn)李家,意欲何為?!?br>
圓媽媽微微垂眸:“奴婢還發(fā)現(xiàn),燕氏房中所用的皆非酒樓之中的東西?!?br>
“這是什么意思?”老太君平靜的問道。

“奴婢只進(jìn)入了外間,里間地面鋪著的應(yīng)該是價值千金的西域地衣,所用的茶盞以及屋中的熏香皆是上品,就連身邊的侍女穿著都是上好的綢緞”

江蘊心一震:“綢緞?一個侍女也配的上綢緞?”

老太君冷哼一聲,語氣不明的說道:“看來官家是安排了一雙眼睛進(jìn)入了李家,罷了罷了,只要與她保持距離不要讓她有了李家的子嗣,就算是官家護(hù)著的人也翻不起什么風(fēng)浪?!?br>
圓媽媽連連稱是。

“官家那一窩的狐貍,盤算著讓一個掌控的了的棋子送來李家,然后生下李家的嫡子嗣,從此李家就徹徹底底的被姓趙的把控住,我李家偏不如他們的意!”老太君一臉凜然,那語氣中是壓不住的戾氣。

堂屋中有一瞬間的安靜。

“李蘇彧呢?”老太君心中窩著的氣越發(fā)的濃烈:“那混蛋小子匆匆回來教訓(xùn)我一頓后又回軍營了?”

江蘊眼眸半闔,隱藏了不少的情緒,思緒被拉到對那個男人質(zhì)問的時候。

“聽說那汴京來的女子明艷動人,你也心動了?”

只見那個男人平平靜靜的說道:“是挺、動人的?!?br>
“奴婢剛剛回來的時候聽門院的說,公子傍晚的時候回來了一趟又出府了,明兒個就是成親的大日子,公子應(yīng)該是在城中。”

圓媽媽的話拉回了江蘊的思緒,她說道:“蘇彧,與那燕姑娘會了幾次面,聽說那燕姑娘與我們北境姑娘不一樣,若蘇彧對那燕姑娘上了心,可怎么辦。”

圓媽媽微微促狹的掃了一眼江蘊。

而老太君則是握上了江蘊的手,有些無力的說道:“你的身份整個鄆城誰不知?你放心,待過陣子,我親自扶你平妻之位,到時候壓汴京來的一頭,起碼我們要一致對外?!?br>
“老夫人,你該歇息了?!眻A媽媽打斷老太君與江蘊之間的氣氛。

江蘊見好就收,站起身來,福身一禮:“時候不早了,老太君早些休息,蘊兒告退?!?br>
待江蘊退下后,李老太君生生的剜了一眼圓媽媽:“你這老虔婆,真以為我被官家逼急了?才說剛剛那一番話?”

圓媽媽輕笑:“奴婢當(dāng)然不是那個意思,奴婢只是擔(dān)心二公子與老夫人的關(guān)系?!?br>
李老太君冷冷一笑,然后整個身子都斜躺在軟塌上,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蘇彧那邊暫時還不知道想法,但我也知道蘇彧不是那般色字當(dāng)頭的人,不然這些年后院也該是有通房了,你忘記當(dāng)年我硬塞給他一個都被發(fā)賣了?”

圓媽媽但笑不語。

“我就是擔(dān)心啊,擔(dān)心我那沒開竅的大孫子被汴京來的勾了魂啊,你說說,李蘇彧那小子今年也二十有二了,有過女人嗎?”李老太君一副八卦的樣子看著圓媽媽。

圓媽媽面色不佳,低聲道:“奴婢沒有聽聞過。”

李老太君輕嘖一聲后,又重重嘆一口氣:“看來只有明日過后再做打算了?!?br>
——

鄆城的勾欄瓦舍雖沒有汴京繁盛,但也不蕭條,有著另一種的風(fēng)韻,好似一座古老之城中升起了煙霧,煙霧中有著不少的輕歌曼舞。

只是這里的男兒們不像汴京中的廝混期間,貪聲逐色,只有一個個高大的漢子大碗喝酒吃肉的場景,就算圓臺之中的小娘子們輕歌曼舞,他們也只是視線晃過,并未深陷其中。

“嘖嘖,這么說起來,二哥那即將過門的小娘子把這勾欄中的青姑娘都比下去了?”少年容顏俊朗,開口卻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恼{(diào)調(diào):“想來也是,像我們北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鄉(xiāng)巴佬也沒有見過什么美人,自然也把青姑娘比下去了。”

“放肆,你竟敢把高高在上的燕姑娘與青姑娘作比較,小心二哥削了你的皮?!壁w遲說著就哈哈哈的笑了起來,視線不斷地瞟著那一臉淡漠的李蘇彧,繼續(xù)說道:“咱們老祖宗原本打算給二哥抬一個平妻的,但我們二哥覺得有那燕小娘子就可以了,回絕了老祖宗,氣的我們老祖宗大罵二哥是不孝子,哦不是,是不孝孫?!?br>
那少年一聽,意味深長的眼神落在李蘇彧的臉上,笑瞇瞇的說道:“二哥莫不是真的看上了汴京來的小娘子了?”

李蘇彧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敲了桌面兩下,沉聲:“明日我被事纏著,你們必定要盯好突厥人的身影?!?br>
少年輕哼一聲,懶散的靠在椅背上,視線看向圓臺上的小娘子們,說道:“二哥真是無趣,這種時候就不要提那些個殺千刀的突厥人嘛。”

“江霄,要不,我再罰你去守關(guān)一月?”李蘇彧唇角微揚,笑瞇瞇的盯著江霄。

江霄一聽,原本懶散的調(diào)調(diào)瞬間消失,就連另一邊坐著的趙遲也嚴(yán)肅起來。

“二哥,明日你都成親了,不要這么嚴(yán)肅嘛?!苯鲭m還是剛剛那種語氣,但到底還是正經(jīng)了不少,見李蘇彧的目光漸漸冷下去立即答應(yīng)道:“遵命,明日我與趙遲一定盯緊整個城中的情形?!?br>
接著,李蘇彧起身,丟下走了就消失在江霄與趙遲的視線中。

趙遲見狀,問:“二哥喝了酒沒事吧?”

江霄輕輕的拍了拍趙遲的手臂:“就算有事那也是別人有事?!?br>
——

酒樓之中寂靜無聲,除了官家安排的人外就是燕回以及王家的人落腳在這酒樓之中。

正在睡夢中的燕回突然被一道聲音驚醒,她隱隱看著側(cè)面那昏暗的光線下坐著一個人,她驚坐而起,然后徹底清醒。

“是我,你不必害怕。”

略顯沙啞的聲音在這房中響起顯得格外的詭異。

燕回捋了捋身上的中衣,語氣不怎么好的說道:“雖說明日我們成親,但此刻你前來這里不怎么合禮數(shù)?!?br>
昏暗的光線下,男人十指交叉的手骨節(jié)分明,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他沉默著。

越發(fā)這樣,燕回就越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像黑夜之中蟄伏于此的狼,讓她后頸發(fā)涼。

“你,來做什么?”燕回試探性的問道。

依舊沒有回答,燕回眉尖微蹙,起身也不是,躺著也不是,于是她就僵持的半坐在床榻上,心中早已不耐煩,但奈何以后要與這廝相處甚久,不能輕易得罪。

正是燕回那雙明眸有著冷意的時候,只見那穩(wěn)坐如一座大山的男人的站起身來,格外沉重的腳步聲讓燕回面色一緊。

“燕回?!陛p喊聲透著輕微的沉重。

這次燕回看清了男人的那雙眼睛,深如無底之淵,有幾絲黑冷。

燕回身子微動,正要詢問這廝到底何意的時候,男人沉沉的說了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br>
踏進(jìn)李家,就再也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