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試讀章節(jié)

解縉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不過鑒于張安世是太子的妻弟，他還是耐心地道：“這不是缺人手的問題，是違反了禮制的問題，若是宮中得知，你教太子殿下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張安世聽著就不高興，便氣鼓鼓地看著解縉：“那就讓她們餓死在外頭？”

“這……自有有司處置。”

張安世立即就道：“有司若是能處置，就不會有這么餓殍了?！?/p>

解縉顯出幾分不耐煩，他畢竟是文淵閣大學(xué)士，他認(rèn)為張安世這樣做是在害太子殿下。

這么多人充入東宮，陛下會怎么想？那些想要指摘太子的人又會怎么想？

解縉道：“張公子年紀(jì)還輕，有些事…還不懂…”

張安世道：“我只認(rèn)一個(gè)理，東宮多了人手，餓殍有了口吃的，這又有什么不好？現(xiàn)在接了這些人來，對緩解蘇州和松江的災(zāi)情也有莫大的好處，少了這么多張口，饑饉之人便少了。”

解縉見張安世講不通，便忙朝朱高熾行禮道：“太子殿下，此事萬萬不可啊，一旦陛下得知，必然龍顏震怒，此事關(guān)系重大，還請?zhí)拥钕氯肌！?/p>

張安世忍不住惱怒地道：“腐儒之見！”

“住口！”這時(shí)候，一個(gè)清脆的聲音響起。

眾人朝聲音的源頭看去，卻見太子妃張氏正寒著臉，牽著朱瞻基過來，后頭尾隨著一隊(duì)宮娥和宦官。

張氏恨鐵不成鋼地對張安世道：“安世，你怎么可以這樣對解學(xué)士說話?！?/p>

“阿姐……”

解縉忙是向張氏見禮。

張氏頷首，對解縉客客氣氣地道：“解學(xué)士辛苦了。舍弟魯莽，還請勿怪。”

張氏隨即冷著臉又對張安世道：“我聽說你招徠了不少女子來，人在何處？”

張安世悻悻然地道：“就在甕墻那邊?！?/p>

張氏便對朱高熾道：“殿下，不如先去看看?！?/p>

朱高熾嘆口氣：“好?！?/p>

一行人登上了東宮的高墻，沿著宮墻的過道，隨即便至承恩門的城門樓子，自這里俯瞰下去，便見外頭都是烏壓壓的人。

衣衫襤褸的人大多都是赤足，在這寒冷的天氣里，蓬頭垢面的人蜷縮著身子，怯弱地站著。

張氏凝視著這烏壓壓的人，紋絲不動。

解縉對太子和張氏道：“殿下、娘娘，這兒風(fēng)大，還是趕緊走吧，這些人……臣會想辦法交應(yīng)天府處置?！?/p>

張氏回眸，看一眼解縉：“解公打算交由應(yīng)天府如何處置？”

“這……”

張氏朝張安世招招手。

張安世怕張氏擰他，不肯上前。

張氏便嬌斥道：“平時(shí)你倒是膽大包天，現(xiàn)在倒是知道怕了。”

被張氏牽著的朱瞻基奶聲奶氣地道：”母妃不要生氣，我會乖乖的。”

張安世一臉尷尬地笑了笑。

張氏沉吟道：“先讓人安頓他們，給她們都收拾一下。若是無病的，就讓她們?nèi)雽m吧，讓李嬤嬤和周嬤嬤來辦這件事，再命鄧健料理她們的衣食，教大家不要懈怠，天氣這樣寒冷，她們撐不了多少時(shí)候?！?/p>

朱高熾不禁驚訝道：“啊……”

解縉驚了，忙道：“娘娘，您這是……”

張氏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卻是整個(gè)人顯得說不出的端莊，口里則道：“人沒飯吃，沒衣穿，會死的！”

“可是……”

張氏道：“我自知解公好意，若真惹來了什么流言蜚語，自有我來承擔(dān)，現(xiàn)在最緊要的是……多活一人便是一人?！?/p>

解縉顯然覺得張氏有些婦人之見：“陛下身邊有……”

“陛下身邊有人會借此非議太子嗎？”張氏說到這里，目光落在那些衣衫襤褸的人身上，眼中閃過憐憫，接著道：“可是解公沒有嘗過挨餓受凍的滋味吧，我也沒嘗過，我那兄弟也沒有嘗過?？晌覐埣胰恕疽膊皇鞘裁创蟾淮筚F人家出身，卻也知道人間疾苦，曉得這樣的災(zāi)年里，人活著多不容易。！”

“天底下有許多道理，若是講道理，我當(dāng)然講不過解公，可我這婦道人家，只認(rèn)一個(gè)理，姓朱的人家坐了天下，這百姓的生死榮辱就維系在皇帝身上，太子這做兒子的，我這做兒媳的，今日但凡教這里一個(gè)半個(gè)的人餓死在東宮面前，難道就不怕遭來上天的厭棄嗎？”

話說到這個(gè)份上，解縉只能看向朱高熾，希望朱高熾能說點(diǎn)什么。

朱高熾嘴顫了顫，最后道：“聽她的?！?/p>

解縉：“……”

張氏卻不再理解縉，朝著張安世溫和地道：“我這兄弟，混賬是混賬了一點(diǎn)，平日里盡干的不是人事，可今日這大是大非的事，卻是做的對。來了這么多人，東宮這邊若是養(yǎng)不活，那么今日開始，自本宮這兒以下，每人食兩頓，所有的用度減半，再實(shí)在不成，則另想辦法?！?/p>

她頓了頓，又道：“至于父皇母后那里……父母如何看待太子和本宮，這是父母的事，我無法改變父母的心意，可雷霆雨露，俱為君父之恩。做兒女的，能為父皇分憂，讓我大明江山之中少幾個(gè)饑饉的百姓，這便是天大的道理?！?/p>

張安世看著自家姐姐，眼眸里閃耀著光，不失時(shí)機(jī)地道：“阿姐說的好?！?/p>

解縉見狀，又看看朱高熾，朱高熾也定下神來，他揮揮手，斥開周遭的宮娥和宦官，低聲道：“愛妃所言甚是，解學(xué)士總是對本宮說爭儲、爭儲？可爭儲是為了什么？本宮去做藩王，難道會失富貴嗎？”

“本宮想要做太子，是因?yàn)楸緦m認(rèn)為，本宮能以仁厚待天下，祖宗的江山不該讓人隨意糟踐，現(xiàn)在若是連這么多人的性命都枉顧，那么這儲君之位，占著還有什么意思？解學(xué)士所慮的，本宮也很擔(dān)憂，可事已至此，豈可推卸？”

解縉嘆口氣，道：“殿下的心意，臣已明白了?！?/p>

他所擔(dān)心的……是皇帝對太子的信任危機(jī)，一旦這個(gè)信任出現(xiàn)了裂縫，那么再要彌合，就比登天還難了。

東宮上下，已開始有了動作，鄧健親自帶著人，預(yù)備了吃食，出了承恩門，想辦法讓這些女子洗浴，吃飽之后，確認(rèn)沒有疾病。

東宮里頭，幾個(gè)張氏身邊的親信嬤嬤則張羅著安置的事宜。

張安世見姐夫和姐姐沒功夫理自己，便牽著朱瞻基的手，到了小殿里對著炭爐取暖。

“瞻基啊瞻基，你真是個(gè)孝順的孩子，我一見你就曉得將來你是舅舅的貼心小棉襖?！?/p>

朱瞻基托腮，想心事。

“過一些日子，我再訂一些織紗機(jī)來，現(xiàn)在咱們東宮人力充裕，不能坐吃山空，要擴(kuò)大生產(chǎn)，阿舅不能隨時(shí)出入宮禁，這里頭的事，你要幫阿舅盯著，曉得不！這全天下，我誰也不信，只信得過你?！?/p>

朱瞻基坐在椅上，雙腿懸空吊著，晃啊晃，繼續(xù)托腮。

“咦，你這孩子咋不說話？”

朱瞻基這時(shí)才忍不住道：“阿舅上一次不是說，不許和你說話?！?/p>

張安世露出慈愛的笑容，摸摸他的頭，嗓音充滿了感情道：“阿舅疼你，怎么舍得不理你呢？你要謹(jǐn)記著幫阿舅盯著生產(chǎn)啊，知道了嗎？”

朱瞻基想了想道：“阿舅掉錢眼里啦?！?/p>

張安世拉著臉：“這是什么話，咱們助人為樂，可有一句話叫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見一人要餓死了，丟給他食物，這叫施舍。可你若是給他一個(gè)在世間立足的機(jī)會，這才叫幫助?！?/p>

“好啦，你還不懂，等你以后長大了，自然明白阿舅的良苦用心，阿舅為了做善事，都要愁死了?！?/p>

朱瞻基張大了眼睛，一臉迷糊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