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沉重的高考 試讀章節(jié)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楊志宇都在回想的陳竹老師的話，楊志宇似乎聽懂了卻又有些不明白，楊志宇在草稿紙上狠狠地寫了農(nóng)民兩個字然后用一個大大的圓圈圈了，楊志宇正在望著農(nóng)民兩個字發(fā)呆的時候一個嬉皮笑臉的男生從外面沖進來對著楊志宇喊：“楊志宇，外面有個女的找你呢！”楊志宇疑惑地望了他一眼，那個男孩認真地說真的，我才不會騙你呢。楊志宇透過窗戶向門口望去，發(fā)現(xiàn)田青苗手里拿了個飯盒，正站在門口向著里面東張西望呢。

楊志宇一面朝門口走去，一面在腦海中搜索著田青苗的記憶。楊志宇記憶中的田青苗都還是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大家都小，田青苗是一個大腦門，大眼睛，尖下巴，看人有些怯生生的黃毛丫頭，楊志宇姊妹多，別的小朋友時常被她們欺負。田青苗因為小，是被欺負最多的孩子，可不論怎么欺負，這個小丫頭片子還總是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們的身后，千方百計地討他們好，志宇和她年齡接近，是欺負她最少的一個，所以兩個人在一起玩的時間最多，上小學(xué)以后，是他們處的最好的時候，那時候天真無邪，兩小無猜，整天一起上學(xué)，一起放學(xué)，在一起學(xué)習(xí)、游戲。初中以后男孩子和女孩子一下生分起來，不論是誰，見面頭一低，臉一紅，扭頭就走開了。所以楊志宇和田青苗幾乎沒什么交往，初中畢業(yè)以后楊志宇進城念高中，田青苗先是在家呆了一段時間，后來聽說也出去打工了，可誰知現(xiàn)在又在飯店里遇著了，真是女大十八變，不經(jīng)意間田青苗已經(jīng)出落成了大姑娘了，俊俏的臉龐，修長的身材，大大的眼睛，一頭黑亮的長發(fā)披在身后。想到這里楊志宇的臉忽然紅了，楊志宇已經(jīng)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對于異性他不可能沒有自己的幻想。

“楊志宇！”田青苗在門口揮著手喊他的名字。

“找我有事嗎？”楊志宇站在距離田青苗一米遠的地方，紅著臉，慢吞吞地問。

“沒事。”田青苗微笑著望著他。

“沒事那我就回去了?！睏钪居钫娴霓D(zhuǎn)身就要走了。

“姜志宇，你過來?！碧锴嗝绾?，“這里有幾個鴨蛋，你拿去?！?/p>

楊志宇轉(zhuǎn)過身，依舊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說完話，楊志宇拔腿就往教室走去。田青苗急了，在后面喊：“楊志宇，你站住，這是你二嫂讓我?guī)Ыo你的，你不要我就扔了?！?/p>

聽說是二嫂帶來的，楊志宇只好回過頭，伸手接過飯盒：

“謝謝你呀！”

“謝什么謝，你以為人家想找你呀，呸！”田青苗冷著臉把飯盒塞到楊志宇的手里，轉(zhuǎn)過身，一扭一扭地走了。

晚飯的時候，楊志宇選了一個最小的鴨蛋，坐在食堂的角落，就著餅，美滋滋地吃起來。鴨蛋腌的正是時候，撥開翠綠色的蛋殼，楊志宇輕輕咬了一口凝乳似的蛋白，黃黃的，散發(fā)著膩癡癡的香味的油便從蛋黃里流了出來。姜志宇想這是嫂子自己淹的還是買的呢？爸爸、嫂子，還有自己的侄兒、侄女，他們舍得吃這樣的鴨蛋嗎？自己整天在這里花家里的錢，吃家里的東西。卻不能給家里一點的貢獻，要是考試再考不好，該怎樣去面對自己的親人呀！姜志宇想著想著心里就有些難過，眼淚竟然流出來，啪嗒啪嗒地滴到鴨蛋上、餅上、碗里.......

以后每隔一段時間田青苗都會遞一點好吃的過來,當(dāng)然都說是楊志宇的二嫂讓捎來的。直到后來和二嫂談起這件事的時候，二嫂一臉的茫然，姜志宇才恍然大悟。

在飯店見著楊志宇，田青苗是又驚又喜。楊志宇自小就是田青苗的偶像，田青苗在整個成長發(fā)過程中都把楊志宇作為自己的依靠。小時候自不用說，同學(xué)的時候雖然交流不多，但畢竟在一起，每當(dāng)看到楊志宇修長的身影，田青苗的心里都會蕩漾起甜蜜的欣喜，田青苗想自己將來找男人就找志宇這樣的，田青苗甚至想只要志宇愿意自己就嫁給他，做他的女人。

初中畢業(yè)后，楊志宇考上城里的高中。田青苗沒考上，就跟著村里的年輕人一起出去打工了。去年舅舅開飯店，需要人手，母親就讓她回來幫舅舅。田青苗那時正在外地的廠里干的好好的，本來不愿意回來，可聽說舅舅的飯店就在中學(xué)對面，說不定能經(jīng)?？吹街居钅亍Ｌ锴嗝缇凸麛嗟鼗貋砹?。可是回來之后卻很失望，楊志宇那樣的條件跟本不可能上飯店。田青苗本想到學(xué)校去找他，可一來不好意思，二來怕耽誤志宇學(xué)習(xí)，就一直拖著沒去找。這次是虧了志鵬哥回來，讓自己總算見著志宇了。

見到志宇以后，青苗的心里重新燃起對志宇的幻想。青苗今年十九歲，正是青春拔節(jié)的時候。都說女孩子早熟，林青苗從小就喜歡這個關(guān)心自己的“哥哥”。初中畢業(yè)以后，青苗一直在外面打工，志宇在縣城讀書，很少回家。兩人也就很少見面。青苗只能從福田老漢和他其它的兒子身上想象志宇現(xiàn)在的長相，的確，福田老漢的兒子個個長的很高，像家鄉(xiāng)的楊樹。志宇由于還在發(fā)育，加上學(xué)習(xí)的幸苦，營養(yǎng)不良，身體有些偏瘦，面孔顯得蒼白，兩只大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初見志宇的時候，青苗在一陣驚喜過后內(nèi)心忽然有一種疼痛。青苗從未有過這種感覺，青苗想自己的志宇哥哥受苦了，自己有責(zé)任為他做點什么。于是就有了前面送鴨蛋的情景。

高考在楊志宇的緊張和焦慮中如期地來了，天氣特別熱，縣政府組織車輛拉來巨大的冰塊放在教室。前兩天的考試楊志宇考的很順利，回來算算的話基本上把平時的水平考了出來。楊志宇的心情變的有些興奮，還有一天就考完了。楊志宇急切地期待著第二天的高考，夜里翻來復(fù)去睡不著，竟然失眠了。第二天早晨起來覺得頭有些昏沉沉的。勉強地考完了上午的試，中午飯也不想吃，躺在床上越想越緊張。下午勉強進入考場，試卷發(fā)下來的時候，姜志宇忽然發(fā)現(xiàn)試卷上的字螞蟻一樣地動起來，楊志宇不停地揉眼睛，那些考題就變得越模糊。近半小時的時間姜志宇就這樣傻傻地看著試卷，一個字也沒寫。監(jiān)考老師關(guān)心地過來問怎么了，要看醫(yī)生嗎？楊志宇痛苦地搖了搖頭，用顫抖的筆在試卷上畫了起來。

考試結(jié)束姜志宇匆匆地跑回宿舍，別的同學(xué)都去慶賀苦難歲月的結(jié)束，楊志宇一個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淚。模模糊糊竟然睡著了。夜里夢見了從未見過面的死去的媽媽、衰老的爸爸以及許多認識認不識的親人。楊志宇在一片沒頂?shù)牟畜@醒，一縷月光淡淡地從窗子里照進來。楊志宇忽然特別地想家，楊志宇一下子從床上翻下來，背起早已用繩子扎好的背包，逃也似地沖出了教室。

學(xué)校的門還沒開，楊志宇來到宿舍后面的墻頭邊，從一塊平時被同學(xué)翻爬的缺口翻了出去。墻頭外面是一條小路，沒有路燈，楊志宇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街面上。路面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兩行白玉蘭花的路燈靜靜地立著，路上的行人很少，不時有夜行的貨車呼嘯著從身邊飛過。楊志宇轉(zhuǎn)到學(xué)校的大門口，站在那里呆呆地望著熟悉的校園。楊志宇的眼前忽然閃出永別兩個字，悲傷的淚水溢滿眼眶。楊志宇伸出手，撫摸著銅制的校名，讓手沿著字的邊緣溫柔而又固執(zhí)地滑過去，一處鋒利的棱角將楊志宇的手一下子劃了個口子，銀紅的血滲出來，楊志宇渾然不覺。當(dāng)楊志宇受傷的手撫摸到學(xué)字的最后一個筆畫的時候，對面紅杏飯店的燈刷地亮了，楊志宇一驚，趕緊背起包，向城外走去。

路越走越窄，楊志宇感覺到整座城市在冷漠地向后退。楊志宇不敢也不想回頭，任由著腳步走在散發(fā)著地氣的柏油路上。天開始漸漸地明亮起來，楊志宇可以看清清晰地躺在馬路上的綠化樹的影子。已經(jīng)走到城郊了，大片大片的農(nóng)田被圍墻圈了起來，墻里面露出高矮不一的建筑物和吊車鬼魅一樣的身影。楊志宇在一座圍墻的角落尿了泡尿，仰起頭望望天空，黎明的曙光撲面而來。

臨近黃昏的時候，楊志宇背著包裹來到淮柴訶的拱橋上，站在高高的橋的頂端，可已模糊地看到掩映在樹蔭里的大楊莊灰紅色的屋脊。楊志宇默默地站在橋上望了很久，然后沿著橋走到河岸，又順著河岸走到斜坡上，楊志宇在一處槐樹的林陰里放下包裹，從里面拿出手巾，走到河邊洗了洗臉?；辈窈拥乃宄憾婢彽亓髦?，楊志宇的手剛一觸及河水的時候一股清涼的舒暢剎時傳遍全身。已經(jīng)許多年了，楊志宇努力地從記憶中尋找著與淮柴河親密的記憶。還是在小時候吧，兄弟幾個在父親的帶領(lǐng)下像一群赤膊的勇士，滿懷好奇地從高高的堤岸上沖向水里，閃亮的水花飛濺過頭頂，雨點一樣在水面上綻開，楊志宇魚一樣地跟在親人的后面，一次次地潛到水底的天空，輕易地便將天空敲碎蕩漾在水上。上學(xué)以后經(jīng)常到河堤上來背書，長長的河堤上長滿翠綠的槐樹，槐花開的時候，一串串白色的槐花從綠陰里探出頭來，濃郁的芳香常常讓姜志宇留戀忘返。有時候，楊志宇會從凹地里捧起一捧落下的花的殘瓣，小心奕奕地走到河邊，讓花瓣慢慢地從手中飛向河面，然后順著河水慢慢地散開、漂遠，楊志宇的目光中就會出現(xiàn)無數(shù)只白色的小船，載著淡淡的，槐花一樣的理想，向著水天相接的地方漂遠。楊志宇知道淮柴河的水連著運河，楊志宇相信那些小船一定會帶著他甜蜜的心事羞澀而又固執(zhí)地繞過縣城，楊志宇7歲的時候有一次進城站在新城中學(xué)的門前久久不愿離開。城里的學(xué)校多好?。钪居钭鰤舳枷氲匠抢锶プx書。今天，這個夢實現(xiàn)了嗎？起點到終點，身后多了一個厚重的包裹，楊志宇躺在河坡上，頭枕著包裹，悲哀地閉上眼睛。

等到天變灰了，楊志宇才起身往家走去。楊志宇家的木板門虛掩著，楊志宇費力地將門推開。楊福田老漢正低著頭坐在院子里抽煙，以為是孫子或是孫女回來了，沒在意，很長時間沒動靜，楊福田老漢緩慢地抬起頭，隨即觸電一樣從凳子上站起來，手舉著煙停在空中，嘴張了張，竟然沒發(fā)出聲音，楊志宇在父親高大的身軀面前放下身上的包裹，輕聲地對父親說：

“爸，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