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河撈尸人 試讀章節(jié)

正午時分，黃河邊上的小陳溝此刻被濃濃的炊煙所籠罩，隔得老遠，就能聞到飯菜的香味還有那燃燒柴草的清香。

我從灶房端著飯菜出來，放到堂屋，扶起臥病在床的爺爺起床吃飯。

爺爺是黃河邊上的一名撈尸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些年葬身黃河的人不計其數(shù)。

然而諸多死法之中，唯有淹死的水鬼最為凄慘，所以很多人就算淹死，家屬也不惜花重金請人將遺體打撈，于是撈尸人這一職業(yè)應(yīng)運而生。

撈尸人的規(guī)矩也多，什么“不撈活人撈死人，不撈紅衣?lián)瓢滓隆敝惖?，但是爺爺是一個另類的撈尸人，無論鮮尸、腫尸、腐尸還是殘尸碎尸，爺爺都不講什么忌諱，因為那些所謂的規(guī)矩，是弱者怕惹上麻煩而總結(jié)的避險措施，但是這些對于強者來說，卻是不起作用的。

爺爺之所以干起了撈尸人的活計，是和我有關(guān)，因為當年為了給我續(xù)命，爺爺和某個東西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我得以繼續(xù)存活，而爺爺，也需要履行相應(yīng)的諾言。

我叫封于修，你沒聽錯，就是和那個電影上《一個人的武林》里面的重名，封于修。

我是甲辰年丙寅月辛巳日己丑時出生，納音五行覆燈火命人，八字正好半陰半陽。而且我的腦后有反骨，不敬天地。

按爺爺?shù)脑捳f，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全憑自己的心，所以才給我取這樣的名字，寓意時刻修持己身。

爺爺?shù)哪樕苁遣缓?，有點蠟黃。我將爺爺扶起來坐到了飯桌旁，一時間氣氛沉悶。

爺爺知道自己的壽限已然不多，而我也能猜測出個大概。

但是生老病死，非人所能及，蕓蕓眾生，都不過都是在輪回之中掙扎。

我將一副黑色的碗筷放到了飯桌的正北方，然后又給爺爺添好了飯。爺爺對著那副黑色的碗筷調(diào)笑道：“老伙計，我應(yīng)該快要去陪你了?！?/p>

對于爺爺這種舉動，我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了，那副黑色碗筷，是我小時候就有的，一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幾年了。

爺爺經(jīng)常對著虛空以及碗筷說話，我知道，他身邊應(yīng)該是一直有“東西”陪著他，就是他稱呼的“老伙計”。

我從小跟著爺爺學“本事”，一般的孤魂野鬼、山精鬼魅我都能看得見，但爺爺?shù)摹袄匣镉嫛蔽覅s看不見，甚至一點感應(yīng)都沒有，很明顯，對方的能量遠遠高于我。

爺爺之所以在撈尸人行當之中不用有所忌諱，那是因為他在做撈尸人之前還有另一個身份——賒刀人。

爺爺早年就拜入鬼谷門下，做了一名行腳小徒。平時的時候就種地務(wù)農(nóng)，等有了“任務(wù)”，就以各種名義走街串巷。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然而分分合合之中，是動亂，是戰(zhàn)爭，是萬千生命的湮滅。所以每到大事，爺爺這種人便會到各處傳遞信息，推算國運，以求民意順天意，減少生靈的涂炭。

只是到后來，門派叛亂，有人妄想竊取國運，加之那時候島國大舉入侵，門下有人投靠了島國勢力，并對門派內(nèi)的成員展開清洗計劃。

爺爺逃到了這個黃河邊上的小陳溝，隱姓埋名，娶妻生子，本本分分的種地務(wù)農(nóng)，一種就是幾十年。

但是賒刀人是推算國運的存在，五弊三缺是很嚴重的。

家族本就是一脈單傳，在我出生的時候，母親就難產(chǎn)而死，我是吃百家奶長大的。

后來在我一兩歲的時候，父親也得病去世，就只剩下我和爺爺相依為命。

爺爺本以為，只要我健康成長，香火也算是延續(xù)下去了，但沒有想到，在我七八歲那年，卻得了一場很厲害的“虛病，高燒不退。

看著我高燒不退痛苦的樣子，爺爺一臉的苦澀。

一方面，是祖師爺面前系天下蒼生的誓言，一方面是自己的孫子，最后爺爺咬了咬牙，不惜冒犯天機徇個私情，給我續(xù)命。

那一夜，窗外電閃雷鳴，同樣那一夜，屋子里密密麻麻的蠟燭映得燈火通明。

爺爺就盤坐在無數(shù)蠟燭的中央，身影如崇山峻嶺一般偉岸，又如仙佛一般虛幻又迷蒙。

自此之后，屋中就多了一副黑色的碗筷，每到吃飯，必會擺放在上位。而爺爺也時不時的，對著虛空或者碗筷自言自語。我不知道那一夜爺爺是受到高人的幫助，還是和某種強大的存在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這些爺爺一句都沒有說過。

只不過，從那之后，爺爺就干起了撈尸人的活，在活人與死人之間謀食和打轉(zhuǎn)。

如今十年過去，爺爺?shù)纳眢w愈漸衰老頹敗，甚至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生命的漸漸流逝。可有什么辦法呢？我能做的，就是好好的給爺爺養(yǎng)老送終，陪他最后這段路。

吃完飯后，爺爺把我叫到了跟前說道：“阿修，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你也應(yīng)該看得出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我不能陪著你了?！?/p>

我點了點頭，從小就跟著爺爺學他那些陰陽本事，有些東西也是能推算得出的。

但是縱然有心理準備，聽到爺爺如此話語，仍然悲痛萬分。

“如今正月即將過去，二月份馬上就要來了，只是，我怕是熬不到二月份了?！?/p>

爺爺一生測算天機，也算得了造化，自身亦是被天機護佑，所以我只能推算出大概，但是具體的時間卻是測算不出來的，因為每到測算的時候，爺爺?shù)拿耠鼥V朧，猶如霧里看花。

現(xiàn)在聽到爺爺說過不了二月，內(nèi)心一時間悲痛萬分。

“爺爺……”。我喉口哽咽，淚流不止。

爺爺擺了擺手，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那副黑色的碗筷，鄭重說道：“我推算出我的壽限在三天之后，也就是二月初一。等我死后，你把我的棺材在二月初一這天的晚上亥時（9點至11點），運到黃河邊上，到時候我的老伙計會來接我的?！?/p>

我聽到之后擦干眼淚，奇怪的問道：“爺爺，都說入土為安，為什么要送到黃河邊上？”

“當年欠過一份情，是要還的。而且塵歸塵土歸土，既然回歸天地，又何必區(qū)分是土中還是水中呢?！?/p>

我點了點頭，其實在中國的葬法之中，就有水葬、火葬、土葬、天葬、塔葬等等，而有一些為了觸發(fā)風水局，還有法葬、跪葬、肢葬、碎葬等等，見爺爺如此交代，我只得照做。

漸漸地，晚上爺爺自言自語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有時候是我看不見的那個“老伙計”的存在，有時候卻是一些我能看得見的，有飄的、有爬的、有跳的，都會在半夜里去到爺爺房間里說說話，道個別。

活人莫管鬼事，這是爺爺告訴我的，所以我躺在自己的房間里，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等到后來，周遭的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感覺到異樣，朝窗戶外面望去，就看到一個黑袍人站在院子外面。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人，通身都隱藏在黑色的袍子里，他就這樣隨便站在那里，卻讓我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好像與周圍的環(huán)境融為了一體，這村落，這黑暗，好像都和他成為了相同的一部分，不突兀，不多余，這也是我這么久才發(fā)現(xiàn)他的原因之一。

我暗自奇怪，按氣息來判斷，是個活人，那這人是誰呢？能讓我這么久才發(fā)現(xiàn)，那他肯定是和爺爺相同的人，自身也是帶著“本事”的。

他就這樣靜靜地望著爺爺?shù)奈葑?，佇立不動?/p>

良久，爺爺?shù)目人月曌屛曳至松?，等我再去看，那里已?jīng)什么都沒有了，仿佛那人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