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散播 試讀章節(jié)

王其振在火盆前暖著手，眼睛盯著面前的那扇門。
如果隨從找到了那郎中，他轉(zhuǎn)身就遠(yuǎn)離這個破寺廟。

終于聽到了腳步聲。

王其振站起身。

門開了，陸二太太和顧三太太、陸靜陸續(xù)走進來。

王其振睜大了眼睛。

這是怎么回事？

陸二太太也看到了弟弟，顧三太太立即“呀”了一聲。

陸靜詫異道：“舅舅，你……怎么……也在這里?！?/p>

王其振也被嚇了一跳，“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寺里的僧人竟然將她們帶到了與王其振同一間禪房。

陡然遇到王家人，顧三太太不禁覺得有些不自在，她上前給王其振行了禮，夏天的時候王其振的女兒王元寧來顧家，她還給元寧做銀耳羹吃，兩家雖然不算是姻親，但是關(guān)系卻一直都還是不錯的。
說到底，都是瑯華惹的禍。

王其振向外張望，發(fā)現(xiàn)沒有了旁人，越發(fā)狐疑了，轉(zhuǎn)頭向顧三太太道：“聽知客僧說，顧家的女眷要來上香，沒想到是三太太?！?/p>

顧三太太明白王其振問的是顧瑯華，笑著道，“哪里是我呢，是我們瑯華?！?/p>

三家人都到了，如果在這時候鬧出點什么熱鬧來，可就惹人笑了，所以她要立即表明立場，不管出什么事都與她無關(guān)。

陸靜抿起嘴，瑯華和閔江宸一直沒被知客僧帶過來，這顯然不對頭。

一定是顧瑯華在搞鬼。

“三太太，”陸靜隨即道，“瑯華真的只是來上香的嗎？”

顧三太太也愣了片刻，“我們準(zhǔn)備了香燭，就只是來燒香還愿，她一個小孩子還能做什么？”

顧瑯華做的事還不夠多嗎？

陸靜趁著沒有旁人，立即向顧三太太詢問，“三太太沒覺得瑯華病好之后，就與從前不大一樣了?！?/p>

顧三太太一臉諱莫如深，瑯華的確不同了，人還是那個人，一舉一動，衣食喜好都與從前沒有差別，只是性子有些變化，說她長大了許多吧，平日里說的卻還是那些孩子的話，要說她根本就沒變，她卻能帶著下人偷偷地跑出去，在王其振家抓住了盧正。

陸靜見顧三太太不說話，接著道：“我舅舅怎么可能會害瑯華?！?/p>

顧三太太立即賠笑，“是啊，依我看，定然是那惡仆亂咬，這誤會解開就好，至于我們瑯華，畢竟是個孩子，王大人不要和她一般見識。”說著乜了王其振一眼，王其振只是扯了扯嘴角什么都沒說。

不但沒有趁機緩和氣氛的意思，而且臉上是一副準(zhǔn)備秋后算賬的神情。

顧三太太心中頓時“咯噔”一下，王家不知道要怎么對付他們。

門忽然一動，兩個僧人走進來，其中一個與大家行了佛禮，還沒等王其振開口說話，僧人已經(jīng)道：“已經(jīng)開始了，諸位隨我到大殿去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

陸靜先忍不住，“到底要我們?nèi)プ鍪裁?？?/p>

僧人卻不肯多說一個字。

僧人早課已散，整個寺廟忽然靜寂無聲。
這藥王廟是丹徒縣香火最盛的寺廟，按理說，每天這個時候這里應(yīng)該聚滿了善男信女，從禪房到大殿一路上卻一個也沒瞧見。

陸靜悄悄向陸二太太使了個眼色，這樣乖乖去大殿，就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
陸二太太明白女兒的意思，示意身邊的管事媽媽先一步去看看情況。

管事媽媽剛準(zhǔn)備離開。

幾個人就聽到清脆的聲音響起。

“時疫流行，則當(dāng)審其春合暖而寒，夏合熱而冷，秋當(dāng)涼而熱，冬當(dāng)暖而寒，是皆六氣愆合，而生斯疾。
大則流毒天下，小則蔓延一鄉(xiāng)一家，必辨其各季所因，不可以尋常微病目之。”

一個穿著鵝黃色褙子的少女坐在蓮花蒲團之上，兩道彎彎的眉毛，好似翅膀一般微微張開飛入鬢中，一雙眼睛似夜見寒星熠熠生輝，青絲松挽，露出如同天鵝般秀麗的脖頸，佛香在她身邊裊裊升起，襯得她如同九重樓閣中的仙女，正站在朝陽之上望著眾人。

讓人心中頓時生出虔誠來。

陸靜盯著那少女看了半晌才回過神，“這……這是……顧瑯華嗎？”

顧三太太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少女的一舉一動，聽到陸靜這樣一說，她才回過神，“啊……那是我們瑯華啊……”

大殿里設(shè)了幾十個蒲團，有幾個郎中打扮的人坐在顧瑯華不遠(yuǎn)處，面前設(shè)桌案，桌案上放著幾本書。

顧瑯華說完話，就有人開始翻找起來，然而卻半天也沒有結(jié)果。

瑯華道：“是《世醫(yī)得效方》，大方脈科十則，小方脈科二則，風(fēng)科三則，產(chǎn)科兼婦人雜癥科六則，眼科二則等?！?/p>

瑯華話音剛落，立即就有人興沖沖地道：“對，沒錯，就是《世醫(yī)得效方》危先生之作，我家太醫(yī)院的表親曾說過，那是官醫(yī)才能查看的醫(yī)典……”

這人還沒有說完，有人搶話，“顧家本來就是大族，聽說過《世醫(yī)得效方》也不足為奇?！?/p>

但是奇怪的是八歲的孩子能背誦下來。

“《世醫(yī)得效方》有草烏散的藥方……你若是能背誦……”

草烏散的藥方。

那絕不是尋常郎中可以知道的。

這樣逼一個孩子背，是投機取巧，真是看到藥方就紅了眼睛。

其他郎中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不敢再說話。

“皂角、半夏、木鱉子、白芷、烏藥、川芎、紫荊皮、當(dāng)歸、川烏各五兩，大茴香、坐孥草（酒前熟）、草烏各一兩，木香三錢，為沫，二錢沖服，用于速骨麻醉?！?/p>

郎中們傻了眼，半晌才發(fā)覺自己竟然愣在那里，忘了記錄。

坐在瑯華旁邊的閔江宸驚詫地看著瑯華發(fā)呆。

瑯華什么時候?qū)W會了這些東西？真的是她說的那樣，病中聽到了《藥師琉璃光如來本愿功德經(jīng)》，然后各種藥方和醫(yī)書就留在了腦子里。

真的是藥師琉璃光如來不忍看到鎮(zhèn)江百姓遭受戰(zhàn)火、疾病之苦，將藥方傳給瑯華，讓瑯華散播出去？

那還真的是鎮(zhèn)江百姓之福，可是現(xiàn)在的瑯華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從前都是她張開手將瑯華護在身后，現(xiàn)在卻是瑯華獨當(dāng)一面，她在旁邊無所適從。
閔江宸覺得自己恍惚在夢中，她的手指緊緊地將帕子卷了一圈又一圈，正覺得忐忑又擔(dān)憂，一只溫暖的手伸過來輕輕攥了攥她，閔江宸轉(zhuǎn)過頭看到了瑯華，那只小手傳來的溫度，讓她頓時平靜了許多。

經(jīng)歷過前世種種，瑯華知道，大齊往后的十幾年戰(zhàn)事不斷，所以官府迫切需要正骨，療傷等外科醫(yī)術(shù)，于是太醫(yī)院和典醫(yī)監(jiān)?？贬t(yī)籍，修合藥餌，并將諸多藥方經(jīng)廣濟提舉司傳播給坊間郎中，以便醫(yī)治百姓傷病。

她不過是省略了幾百位太醫(yī)修撰、甄別的手續(xù)，將這些事提前了十年罷了。
大軍之后，必有兇年，如果不早些預(yù)防，就算鎮(zhèn)江不被屠城，等到戰(zhàn)事過后，鎮(zhèn)江百姓也會十去七八，所以她在這里以藥師琉璃光如來的名義將藥方散播出去。

瑯華看向顧三太太等人。

陸二太太和顧三太太已經(jīng)驚住了，王其振一邊走動一邊仔細(xì)地查看大殿上的所有郎中，只有陸靜環(huán)顧四周不知在謀劃些什么。

瑯華伸出手道：“我與郎中論藥方，就讓那位陸施主代筆記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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