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府內。
“殿下醒了嗎?”
大宮女銀箏從外面走進來,站在褚含清的臥室門前向另一個大宮女折花輕聲問道。
“還沒有”,折花回頭看了一眼房門,“殿下從大朝會回來看著神色就不太好,在小書房看了一會兒書,說要小睡一下。這一晃眼就已經(jīng)到晚膳時間了?!?/p>
銀箏點點頭,“必然是今日早朝發(fā)生什么事讓殿下不高興了,錦瑟被殿下派去辦事,等她回來問問她發(fā)生了什么。問柳呢?”
“問柳去廚房安排殿下的晚膳,說要做兩個開胃易消化的菜。這兩天天氣太熱,殿下胃口不大好?!?/p>
“嗯,那你去叫殿下起床吧,我去問柳那邊幫忙?!?/p>
折花點頭,轉身進屋去了,銀箏也轉身去廚房給問柳幫忙。
卻說褚含清從皇極殿出來后心情不悅,如今朝中大臣多結黨營私、誅鋤異己,少數(shù)清正廉明剛直不阿的大臣反而得不到重用,被排擠在權力中心之外。
吏治不清,天下不明,民心不定。
這幾年她與各派系明爭暗斗,你來我往間已經(jīng)是勢同水火。更不妙的是皇帝的態(tài)度。
受有心人明里暗里的挑撥,近一年來褚昭廷與她明顯有了嫌隙,面上雖然仍舊恭敬有加,卻不如往日親近自然,今日更是公開駁她的面子。最過分的是對她母后不敬,這讓她對褚昭廷心生不滿。
記得他還很小的時候,總跟在自己的身后皇姐皇姐的叫。他的生母瑾妃并不受寵,應該說除了皇后,后宮嬪妃誰也不算多受寵。
瑾妃家世普通,長相也并不十分美艷出眾,初進宮就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貴人。后來因為性情溫和偶然得了皇后的眼緣,順勢助她得了先帝兩分喜愛晉升為嬪,后來生了褚昭廷才晉封為妃。
褚含清從小比其他兄弟姐妹嬌寵尊貴,好像不自覺就有了隔膜,他們對她只是恭敬卻并不親近。只有褚昭廷因為瑾妃與皇后交好,常被帶到皇后宮里來,與褚含清親近的多。
因為沒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對這個跟屁蟲一樣的小弟弟,褚含清自然也是喜歡的。
然而那個高高在上的椅子附帶的意義太沉重,能讓兄弟結仇、父子反目,磨滅世間的溫情,放大骨子里的涼薄。
包括她自己也一樣,早已不是御花園里帶著弟弟放風箏那個姐姐。
天家無父子,何況不同母的姐弟。
早該預料到的才是,就是可惜了。
折花腳步放輕走進臥室,褚含清仍在睡著。
天氣炎熱,床帳就沒有放下來。她也沒有蓋被子,只在肚子上搭了一條薄薄的毯子。臨近傍晚的日光不如白天強烈,柔柔的帶一點橘色,照在床頭的帳子上。褚含清一頭青絲披散在枕間,眉頭即使睡著也蹙著沒有放開。
“殿下,該用膳了”,折花輕輕碰了碰褚含清搭在枕邊的手。
褚含清慢慢睜開眼睛,迷??戳苏刍▋裳凵裆徘逍堰^來。
“什么時辰了?”她邊說邊起身下床,折花忙蹲下給她穿上鞋。
“快用晚膳了。殿下睡了有兩個時辰了”,折花搭手扶她起來到妝臺前坐下,嘴里利索的回答。
待褚含清坐下,折花提高聲音朝門外說道“殿下醒了,送茶來?!?/p>
外面一直候著的小丫鬟馬上進門來,給褚含清端上茶水,折花回身去整理床鋪。
褚含清端起茶碗喝了兩口,放下茶碗盯著鏡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折花整理完床鋪走過來輕聲問道,“殿下怎么了?”
“沒什么”,褚含清驀然回神,“給本宮挽發(fā)吧?!?/p>
折花手腳麻利的給褚含清挽了一個清爽的發(fā)髻,正要往上插首飾的時候,被她攔住了。她拈起一只白玉簪子遞給折花,“就這一個就行了”,折花接過給她插到頭上。
因已經(jīng)傍晚不再出門見客,也不必上妝,只挑了一身家常半舊的藕粉色撒花裙穿上。
折花給褚含清梳妝打理完畢,問柳走進來福身行了一禮,“殿下,晚膳已經(jīng)擺好了?!?/p>
褚含清對著鏡子撫了撫鬢角,搭著折花的手站起來,“用膳吧。”
晚膳擺在了小花廳里,四面窗子都打開透著氣。傍晚不像中午那么熱,屋子里只擺了一個冰盆,有小丫鬟已經(jīng)拿著扇子在冰盆前站好,準備給主子打扇。
桌子上擺了八個菜,相比于褚含清的地位而言,數(shù)量并不算多。但各色菜式樣樣精致、原料珍貴,搭配起來還有調養(yǎng)身體的功效。餐具也俱是進貢的上等瓷器,表面不顯鋪張,但細節(jié)里處處透著尊貴。
洗了手入座,折花和問柳在旁布菜,靜靜吃完了一餐飯。
飯畢漱了口回到正房,褚含清問道,“今日你們幾個是誰值夜?”
問柳在一旁恭敬答道,“今日是奴婢值夜。”
褚含清點頭吩咐折花,“你先下去吧,錦瑟回來了讓她來見我?!?/p>
“是,奴婢告退”,折花行禮退了出去。
問柳沏了一盞菊花蜜水給褚含清奉上,然后安靜站在一旁。
“問柳”,褚含清突然開口。
“奴婢在?!?/p>
“你家中還有何人,可有兄弟姐妹嗎?”
問柳雖然疑惑主子為何突然問這個,但仍是恭敬答道,“奴婢家中已經(jīng)沒有人了。當年母親病重,恰好宮里正采買宮婢,奴婢為了得那二十兩銀子給母親治病,也為了能混口飯吃,就跟著采買宮婢的公公進了宮。后來運氣好,奴婢被先皇后派來侍奉殿下,又隨殿下出宮到了公主府。”
“倒是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你母親的病好了么?”褚含清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問柳的神情低落下來,“進宮的第二年,母親就去世了,那二十兩銀子只是杯水車薪而已。至于兄弟姐妹是沒有的。奴婢父親去得早,只奴婢母女二人相依為命”。
說到這里,問柳的眼睛仿佛要滲出眼淚來,但奴婢不能在主子面前輕易掉眼淚,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怕主子們覺得晦氣。
褚含清默默放下了杯子,沒有再說什么。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天潢貴胄歌舞升平錦衣玉食,卻有窮苦百姓衣食無著賣兒賣女。說到底是她褚家做的不夠好,也是她還做的不夠好,沒能讓百姓安居樂業(yè)。
氣氛突然有點沉重。
問柳心里有一點忐忑,好像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正要說點什么逗趣的話哄主子開心,門外忽然傳來一個女聲,“殿下,奴婢錦瑟前來回話”。
“進來吧?!?/p>
錦瑟進門行禮,褚含清問道,“叫你去辦的事情如何了?”
“奴婢已經(jīng)將殿下的吩咐交代給岳統(tǒng)領了,他說一定會小心查探,不會讓對方察覺異常的,等有消息就來向殿下回話”,錦瑟緩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岳統(tǒng)領另外讓奴婢轉達殿下,近兩個月來京城好像出現(xiàn)了一股不明勢力,但因為明面上無事發(fā)生,對方行蹤又比較隱秘,他那邊暫時沒有確切消息,只是當前情勢還請殿下多加小心?!?/p>
褚含清聽言,不知不覺眉頭緊皺?,F(xiàn)如今形勢不明,多少人私下里蠢蠢欲動。此時出現(xiàn)一股不明勢力,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些人已經(jīng)忍不住了?
她端著杯子放在嘴邊卻沒有喝,而是愣著神在思考。
錦瑟與問柳誰也不敢出聲打擾她。
“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褚含清回過神來,放下杯子對錦瑟說道。
“是,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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