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硌得生疼的感覺讓我醒過來。
我看著糊著一層玫紅色墻紙的天花板出了神。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怎么看著像是農(nóng)村姥姥家的頂棚呢。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到眼前有一臺黑白電視機。
映入眼簾的陳列如此眼熟，我努力回想到底是在哪里見過。
沒錯了，是在我媽那本老相冊里，這就是姥姥家。
我掐了掐自己的臉，疼。
我還活著？
「英麗，別睡了，快起吧，一會兒媽回來又得說你了?！?/p>
一個溫柔的女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英麗？好耳熟的名字。
但我叫袁敏啊。
我掙扎著起身，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站在面前。
仔細(xì)看，她的臉跟我還有幾分相像。
我盯著她一個勁打量，忽然看到她下巴上的那顆痣。
我媽在相同的位置也有顆痣。
可不是嘛，這不就是年輕了二十幾歲的我媽，江英秀！
一時間，我有點難以置信，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天人永隔了，可此刻我最愛的媽媽就活脫脫地站在我面前。
「媽！」我不管不顧地?fù)涞剿砩?，嚎啕大哭?/p>
「臭丫頭，你喊誰媽呢！」
忽然一巴掌從左側(cè)方傳來，打地我暈頭轉(zhuǎn)向。
我抬頭一看，竟然是我的姥姥張桂蘭！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黑頭發(fā)的她。
我姥39歲才生了我媽，所以等我記事的時候，她已經(jīng)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了。
如此年輕的姥姥還是我頭一回見。
想到這我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英秀，你帶你妹出去洗把臉去，傻丫頭睡蒙了我看。」
姥姥無奈地?fù)u搖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可是，她怎么說我是我媽的妹妹呢？
我從炕上跳下去，憑記憶找到了家里的鏡子，看清鏡子里的自己時，我愣住了。
好陌生又熟悉的一張臉。
這不是我的臉，但和我又有幾分神似。
跟我媽江英秀更是像極了。
我忽然想起來，這是我的小姨，江英麗。
之所以沒有立即想起來，是因為，她在19歲那年就因為心臟病去世了。
我從未見過她，只在媽媽的相冊夾層里，見過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姨，差不多就是我現(xiàn)在這副模樣。
我魂穿到了小姨身上。
我媽拽著我往院子走，路過剛才的廂房時，我看到墻上掛歷印著的年份。
現(xiàn)在是1992年，這一年，我媽18歲。
跟我前世跳樓時的年紀(jì)一樣。
2022年，我參加了高考，成績不錯，考了620多分。
如我所愿，我收到了夢想的學(xué)府北清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
我清楚的記得，那天郵遞員把我的錄取通知書送到了我打工的奶茶店。
我立刻請假跑回家報喜。
一開門，卻看到爸媽面色沉重地坐在客廳里。
「爸，媽，我考上了，北清！」
我沒有多想這不對勁的氣氛，興奮地?fù)]舞著手里的通知書。
沒有預(yù)想中欣喜的笑容和歡呼，我媽尷尬地扯了一個苦笑出來。
我爸更是懊惱地抓了抓頭。
我的情緒也瞬間冷了下來，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敏，你聽媽說?！刮覌層行╊澏兜卣酒饋?，走到我身邊，輕輕把我攬進懷里。
「你爸他……把咱家的錢輸光了。但別擔(dān)心，你的學(xué)費媽會想辦法的?！?/p>
像是平地一聲雷，在我的心里炸開了一道裂痕。
「那我高考第一名的獎學(xué)金呢？」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急切地看著他們。
我是我們學(xué)校的最高分，出成績后學(xué)校獎勵了我一萬塊。
我媽的臉一皺，抿著嘴說不出話。
我徹底癱坐在沙發(fā)上，久久不能起身。
我爸袁金平，一個一無是處的賭鬼。
那點微薄的收入被他拿去賭了不說，他還跟親戚借錢賭。
過去這一年，我媽各種盯著他管著他，想辦法給我攢了上大學(xué)第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
竟然在最后的時刻，被他霍霍光了。
我徹底崩潰了，沖到他面前，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一個女孩，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沒錢就不要讀了，早點工作補貼家用?！?/p>
他絲毫沒有愧疚，反而理直氣壯地怨起我來。
我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別的家長，看到孩子考上了好學(xué)校高興還來不及呢，我的爸爸卻敗光了我的學(xué)費，還讓我不要去讀書。
我媽也紅了眼圈，生氣地把手邊的一包紙巾丟到了我爸身上，然后滿臉心疼地抱著我，要我去沙發(fā)上坐下。
「媽！你到底為什么要嫁給他？不上進!還愛賭錢！你自己不幸福，現(xiàn)在害的我也要沒書讀了！」
我被這突然的打擊刺激地失了理智，不管不顧地沖我媽發(fā)泄起來。
她委屈地看著我，偷偷背過身抹起了眼淚。
「敏敏，你別著急，媽想辦法湊錢，這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嗎?！?/p>
「你能有什么辦法？現(xiàn)在誰還敢借錢給咱家?。 ?/p>
所有親戚都知道我們家有個賭鬼，躲還來不及。
我爸自知理虧，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溜進了房間里。我覺得可笑，也不想再爭辯下去，也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第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是5500元，對其他家庭來說根本不多，但對我家而言，卻是一筆巨款。
我聽到我媽在外面打電話借錢，通話都是很短的時間就掛了，想必她各種碰壁。
我在房間里閉門不出三天，第四天，我重新打起精神，繼續(xù)去奶茶店打工。
到開學(xué)前，大概能發(fā)3500元的工資，再想辦法借2000元，學(xué)費怎么都能交上了，至于生活費，只能另外想辦法了。
開學(xué)前一個周，我如愿拿到了打工的薪水，因為還沒來得及辦銀行卡，店里給我發(fā)了現(xiàn)金。
而我媽，也好不容易從舅舅和姥姥那里，借來了3000元，多出的一千，是姥姥給我的生活費。
我有些心酸，舅舅家條件也不好，姥姥手里更是沒什么錢，這一千塊， 可能她要攢一年才攢的出來。
但好在，錢是攢夠了，我一定會努力讀書，將來賺了錢回報給愿意幫助我的親人們。
我把錢仔細(xì)地收在抽屜里，只等明天按著學(xué)校給的賬戶，把錢匯過去。
然而第二天，我一拉開抽屜，6500元不翼而飛。
我發(fā)瘋一般地沖出去，問爸媽這是怎么回事。
只有我媽在廚房準(zhǔn)備早餐， 不見我爸的身影。
「昨天你爸說和其他工友換了個夜班，應(yīng)該一會兒就回來了?！?/p>
我的心里卻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一個小時后，我爸終于回來了，烏著眼圈，滿臉的疲態(tài)，顯然是熬了一夜。
「爸，我抽屜里的錢呢？」
他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我錢呢？！」我的聲音近乎扭曲，尖叫著問他錢的去處。
「我昨天手氣挺好的，想著多翻幾倍，就不用借你姥和你舅的錢了，誰知道....」
「糊涂啊你！」我媽聽罷氣地把手里的水潑在了他身上。
沒想到我爸竟然還被激怒了， 他挺直腰板，叉著腰瞪著我說道。
「我做錯了嗎？我不就想多贏點錢，給你上學(xué)用？」
我啞口無言，這個家里的一切都讓我厭倦。
我推開他，奪門而出。
我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冷靜一下。
漫無目的地奔跑，忽然一陣急剎的聲音傳來。
我的身體被拋高，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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