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抱著青竹做的暖爐看著窗外發(fā)呆。

她沒有阻止青竹出去要飯,因?yàn)樗麄儍蓚€還必須要吃飯。

青竹將這幾日自己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周萱。

風(fēng)神國皇帝早已病重,此前一直是三皇子把持朝政,想來誅殺平陽王府一家的旨意也是三皇子下的,老皇帝病重,作為唯一成年且健全的皇子,三皇子風(fēng)彬蔚已被擁立為太子,等老皇帝咽氣就可以登基。

平陽王府從未得罪過風(fēng)彬蔚,在朝堂上也是中立態(tài)勢,可以說是風(fēng)神國少有的純臣。要說叛國,就更不可能,畢竟,父親可是掌管皇上私有暗衛(wèi)的頭領(lǐng)。

只是少有人知曉罷了。

難道這是沖著暗衛(wèi)來的?

父親手下暗衛(wèi)眾多,怎么會被區(qū)區(qū)羽林衛(wèi)誅殺,必定是有所顧忌。

哎。

周萱腦子里想有張巨大的線團(tuán),所有線索纏繞在一起,愣是找不到一天頭緒。

低頭看了看逐漸涼掉的暖爐,扯起一絲無奈的笑,她的身體怕是沒什么好活的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不如想想在剩下來的時日里讓自己和青竹好過一點(diǎn)兒。

除夕前一天。

周萱摸了摸腹部,似乎傷口沒有那么痛了,支撐起來來到水缸前鞠了把水洗了洗臉,頓時覺得清爽很多,隨后借來小乞丐收藏的斷了尺的梳子開始給自己梳頭發(fā)。

身上還是那件破碎的嫁衣,裙擺垂下,只到周萱的小腿,里面白玉般的小腿在裙擺間若隱若現(xiàn)。

青竹窩在茅草堆里,抬眼看著突然活力滿滿的周萱,內(nèi)心升起了一個不好的念頭。

對著水缸的倒影將自己的頭發(fā)理好,轉(zhuǎn)頭就看到青竹左手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周萱沖著青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燦爛又灑脫。

一瞬間令青竹仿佛又回到了王府,看到那個灑脫又大氣的平陽王府小郡主。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盛,眼前的周萱仿佛隨時有可能隨著外面的狂風(fēng)吹走。

“青竹,來洗漱可好?”

青竹終究是什么話都沒有說,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掬起一捧水將臉洗了。

周萱拿起破木凳放在水缸前,示意青竹坐在上面,左手拿起一縷頭發(fā),右手執(zhí)起梳子梳了起來。

長發(fā)柔順,如墨如瀑。

青竹細(xì)細(xì)品味心頭的那個猜測,沒有反抗,溫順地隨著周萱,像是一只依偎在主人身邊的小獸,讓人有些心疼。

陽光順著門框斜斜地照射進(jìn)來,鋪灑在二人身上,兩個人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小世界。

周萱從紅色嫁衣身上撕下一條布綢,上面的那只鳳凰尾羽在陽光下散發(fā)出金色的光芒。將青竹的頭發(fā)用紅色的綢帶束起,從水缸的倒影看去,端的是翩翩公子。

青竹看著水缸中二人的倒影,紅色的綢帶沒由來給他蒼白的面容上增加了一絲血色,用沒有右手的右臂碰了碰那發(fā)髻。將胳膊伸到眼前,因?yàn)闆]有好好處理,此時斷口已經(jīng)化膿,透過胳膊看向胸口,傷口有化膿的傾向。

對著水面上周萱的眼眸,青竹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他也沒有多長時間了呢。

“我們家青竹,果然是最好看的?!?/p>

嘆喂一聲,周萱和青竹拉開了一些距離,又仔細(xì)端詳了一番,更是滿意。

“今日回來,能帶些梨花白嗎?”周萱砸了砸嘴,似乎在品味,對青竹眨了眨眼,眼中一片光彩,”你知道的,我最愛梨花白?!?/p>

“好。”

日落始,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飄落下來。

周萱搬著破木凳坐在破廟門口,伸手接住雪花,又看著雪花在手中融化成水。

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

青竹拎著兩壇梨花白走到院落中就看到裹著破被的女子望著雪發(fā)呆,本就有些發(fā)青的面色,此時顯現(xiàn)出灰白色。

“主子,梨花白?!?/p>

快步走到周萱的面前,青竹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酒。

“回來啦,孩子們呢?”

“李員外府辦大宴,他們找口熱乎的?!?/p>

“好,今天這片天地是我們的了?!?/p>

周萱揚(yáng)起一抹笑,帶起兩個梨渦,眼中散射光芒,肆意又張揚(yáng)。

伸手接過兩壇酒,周萱轉(zhuǎn)身走到菩薩像前的供桌前坐下,看青竹仍然站在門口,拍了拍對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青竹尋了兩個碗,在周萱對面坐下,碗放在二人中間。

“賞雪,飲酒,佳人在,快哉快哉?!敝茌鎸⒁煌肜婊ò椎谷胱熘校孕厍黄?,一陣低低的笑響起,隨后便是爽朗的大笑。

作為佳人的青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將自己那碗酒喝下,給兩個人又都滿上。

周萱抬眸看著青竹髻上那紅色的鳳凰羽,青竹出奇的適合紅色呢,如果他穿上一身紅色新人服,不知得多好看。

又飲了一碗梨花白。

“青竹,你知道為什么我一直不愿嫁人?”

青竹有一瞬間的怔愣,想了想,回答道,“因?yàn)槭ド霞蓱勂疥柾??!?/p>

周萱手臂支在膝蓋上,手托在面龐上,笑著搖了搖頭。

“不只是這個原因,圣上怕平陽王靠郡主婚姻增加權(quán)勢是一個理由,我怕所嫁非人也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覺得手撐得麻了,周萱撤回手,坐直了些,牽扯到傷口,劇烈的咳嗽起來。

待嗓子沒有了那種瘙癢感,周萱才再次張口,“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心里早已有了一個身影?!?/p>

聽到周萱似乎有心上人,青竹面色蒼白了一瞬,看著面前人的側(cè)臉,一口喝下面前的梨花白,身體晃了晃。沒有說話。

“你不問我是誰嗎?”

“主子想說就會告訴屬下?!?/p>

他永遠(yuǎn)尊重她,即使他心里因?yàn)樗f的那個身影,像是被千把利刃劃過,他也不會為難她。

掩嘴輕笑,周萱手支在地上撐住自己的身體,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問,你怎么舍得我不舒服?!?/p>

另一只手也撐在地上,周萱覺得自己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

“但我想告訴你啊?!?/p>

“青竹啊,那個人就是你啊。”

那個人是你啊。

一句話飄蕩在青竹的心間,將那上千個日日夜夜壓在心中不敢流露的感情一瞬間傾瀉而出。青竹握著裝滿梨花白的破碗的左手微微顫抖,抬眸看到周萱無比認(rèn)真的眼眸。

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平陽王府風(fēng)光無限的小郡主,心里竟然裝著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暗衛(wèi)。

周萱的腦袋已經(jīng)有些抬不起來了,她說,“青竹啊,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累啊?!?/p>

沒有猶豫,青竹伸出顫抖的左臂將人輕柔的攬在懷里。

周萱躺在青竹的懷里,眼睛有些沉重,看著他已經(jīng)長出胡茬的下巴,笑了笑。

“青竹啊,我心悅于你。”

“青竹啊,到今日我才明白自己的心?!?/p>

“青竹啊……"

耳邊的呢喃在沒了聲息。

青竹緊了緊抱著周萱的手臂,眼中泣出一滴淚。

看著眼睛緊閉嘴角帶著微笑的女子,青竹俯身將自己的面龐與她的面龐貼了貼。

“主子,青竹心悅你,從成為你的屬下開始。”

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下得很大。

絢爛的煙火在天空中綻開,照亮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廟中緊緊依偎的兩個人。

新的一年來到了。

不過這兩個人卻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