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著山谷所在的方向,劉夏的眼眶頓時變紅了起來。

他本來以為張興會在峽谷口放火,然后趁著大火逃離。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張興竟然放火斷絕了自己的退路。

如果之前的張興是九死一生,那么現(xiàn)如今的他便是十死無生。

他停下了自己離去的步伐,咬牙向著身邊的張全問道:“他叫什么名字,家中可還有親眷?”

伴隨著劉夏的詢問,張全雙目赤紅的回應(yīng)道:“舍弟張興,尚未娶妻?!?/p>

劉夏聞言身形一顫,隨后聲音顫抖的說道:“寡人欠你張家一條命?!?/p>

他又如何想不明白張興?谷內(nèi)放火的原因!

在山谷之內(nèi)放火,斷絕了斷后士兵生路,那么不論戰(zhàn)事如何慘烈,都不會有任何一名漢軍會因為畏懼死亡而臨陣退縮。

同時他放火焚燒山谷,敵軍也就無法在山谷之中找到自己一行人撤退留下的蹤跡。

哪怕是他的計策失敗,也能夠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撤退時間。

當大火熊熊燃燒,很快便成焚天之勢席卷整個山谷,濃煙自山谷之中升騰,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穹。

悠揚的號角之聲響起,一名名羌族勇士翻身上馬,從四面八方匯聚在一起向著絕狼嶺而來。

羌族的部落也終于發(fā)現(xiàn)他們的圣山出了意外,部落的首領(lǐng)吹響號角,誓要將那些膽敢焚燒他們圣地的賊人抽筋剝皮。

此時憤怒的羯族首領(lǐng)已經(jīng)親自上陣,他揮舞著手中鋒利的彎刀沖鋒在隊伍的最前面。

一名勇敢的漢軍士卒揮刀向著他的腦袋劈來,他身手敏捷的側(cè)身躲開了一擊,隨手一刀惡狠狠的砍向?qū)Ψ降念^顱。

他這一刀勢大力沉,就算是對方抽刀抵擋,他也能夠一刀將對方斬殺當場。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士卒竟然悍不畏死的繼續(xù)揮刀,直接便要與他以命換命。

他急忙抽身躲閃,但還是措手不及的被對方劃破了臉頰,在他本就丑陋的臉上再添了一道疤痕。

這羯族首領(lǐng)何等驕傲,他視漢人如牛羊牲畜,從來沒有將對方當做與他匹敵的敵人。

卻沒有想到區(qū)區(qū)一名漢人小兵竟然就傷到了他。

口中憤怒的發(fā)出一聲震天的咆哮,渾身上下的氣勢變得越發(fā)兇戾。

他速度更加迅捷的一刀刺入那漢兵的胸膛,還沒有等他抽出自己的彎刀,那已經(jīng)被他奪走生命的漢卒最后竟然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

“嗬~呸——”

他伸出染血的手握住了對方的彎刀,一口濃郁的血痰吐到他的臉上。

驕傲的羯族首領(lǐng)瞬間發(fā)了狂,他轉(zhuǎn)動手中刀將對方的腸子都給絞了出來,狠狠的一腳踹在那名漢兵的身上,憤怒的想要上前將對方碎尸萬段。

但是他卻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羯族勇士竟然沒能夠破開漢軍陣型,還被對方砍倒了七八人。

就在他剛剛抽出彎刀的那一剎那,又有兩名漢軍士卒悍不畏死的向他揮刀砍來。

“哈~”

他的口中發(fā)出一聲暴喝,直接一刀將砍來的兩柄漢刀挑飛出去,緊隨在他身邊的羯族勇士快速上前補刀,直接將兩名不甘的漢軍士卒砍殺。

統(tǒng)領(lǐng)這一支漢軍的張興早已經(jīng)怒火中燒,但是他卻始終強忍住內(nèi)心的憤怒保持冷靜。

他大聲呼喊著身邊的其他士卒頂上缺口,眾多漢卒結(jié)成嚴密的陣型死死抵擋羯族的進攻。

一名又一名前排的漢卒倒下,隨后便又有后方的漢卒舉刀頂了上去。

兇悍的羯族首領(lǐng)揮刀斬殺了十余人,漢人的鮮血已經(jīng)染紅了他的氈帽。

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名漢卒退縮,他們都堅定的執(zhí)行著張興的命令前仆后繼。

涓涓的鮮血流淌,將大地染成了一片殷紅。

就在一日之前,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誰犧牲自己的性命。

他們中有人是孩子的父親,有人是妻子的丈夫,有人是父母的兒子。

在那遙遠的故鄉(xiāng),始終有人在靜靜的等待著他們回家。

他們原本只是把這當做一場簡單的護送任務(wù),雖然道路艱險一些,但是他們并沒有想過自己會把命陪在這里。

他們原本的信念里只有自己的那個三口五口之家,直到他們見到了殿下。

從那一刻他們方才明白,國將不存,家何以寧。

“娘呢,兒不孝吶——”

伴隨著一名又一名袍澤的倒下,已經(jīng)不用再等張興指揮下令,剩下的士卒便已經(jīng)自發(fā)地頂了上去。

也不知是何人發(fā)出一聲悲鳴,就在他臨死之前,驟然間想起了自己家中白發(fā)蒼蒼的老母。

“狗娃子,孝敬你娘…”

“莫等我了,我不回去了——”

“…”

剩下的二三十名漢卒也徹底爆發(fā),他們口中發(fā)出不同的呼喊之聲,竟然揮舞著手中刀發(fā)起了反沖鋒。

而伴隨著他們的呼喊,張興也緊握著手中刀沖了出去。

“大哥,殿下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一步。”

他沒有像其他人一般的高呼,只是在心底默默地交代了后事。

他目光赤紅的盯著揮刀大殺四方的羯族首領(lǐng),如果是正面作戰(zhàn)的話,他確實不是對方的對手。

但現(xiàn)如今是在戰(zhàn)場之上,他的身邊有著袍澤掩護,就算是拼了自己的這一條命,他也要為死去的兄弟復仇。

就像是一頭潛伏在暗處的野獸,他在瘋狂怒吼的漢軍士卒中間穿梭,趁著對方一刀斬殺兩名漢卒的剎那,他惡狠狠的一刀刺向?qū)Ψ降男乜凇?/p>

那羯族首領(lǐng)此時正是舊力未盡之時,當他發(fā)現(xiàn)張興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他的怒目圓睜,滿臉都是不甘之色。

“死來——”

張興終于開口發(fā)出了一聲怒吼,他的眼中只有滿臉驚懼的羯族首領(lǐng)。

“噗呲~”

就在他的刀即將落到對方身上的時候,身形卻是突然一顫,在剎那間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阿爹,你沒事吧?”

張興的軀體不甘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心口處插著一柄鋒利的彎刀,耳邊響起他能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就這么,結(jié)束了嗎?”

他的世界在剎那間變得安靜了下來,充斥他整個腦海與全部世界的是深深的不甘與怨恨。

“嗚——嗚嗚——”